风渐渐停歇了,不再吹进敞开帘布的车窗内。
任蝶衣无言,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花弄影相当难缠,就算她一直想从他的身边逃离,但她从头到尾都不厌恶他的行为;她只是害怕一旦被他缠上,她会永远抽不开身。
「我从不承认自己怕过什么……但如今我必须坦白,我真是怕了你了。」任蝶衣抚住额头笑了,她那不再拒人于干里之外的娇容因着一丝笑意,绽放出惊人的柔媚风情。
花弄影在她少有的笑靥中心醉了,难得与她私下相处这么久,还没吵闹开来。
她不再是以剑拔弩张的态度对他,令他像是得到丰厚的奖赏一般的深感安慰。
「花弄影……我家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镳局,没权没势的,你缠着我,什么也得不到。」从一开始,她就以超乎寻常的耐性包容着他的挑逗,她以为她的容忍是为了冰彦,但会不会她错了?!即使他不像冰彦,不是冰彦的弟弟,她恐怕还是会尽力忍受着他的戏弄吧?
她对他已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他看她的目光沉醉无比,她很早便注意到了,他对她和所有男人都不同——镳局里的手下敬畏她,是她以血汗所赢得的尊敬;外人总是蔑视她,鄙夷身为女子却像个男人一样舞刀弄剑的她。
唯独花弄影,他当她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你又想说服我放弃你了?」花弄影莞尔的问,仿佛瞧见一只可爱的小猫在闹别扭,内心深处的玩兴再次被她挑拨起来,他真想再逗逗她……
任蝶衣没发现他受伤的容颜又汇集了戏弄人的兴致,兀自接续他的话,表明道:「连我亲人都不认同我到处闯荡的行为,希望我能乖乖待在家里任他们安排,在这世上,除了你哥,很少有人会尊重我。」
「我不是人吗?」花弄影马上抛给她一记「有失公允」的控诉眼色。
任蝶衣被他委屈的神色逗笑了,却强忍着不形于色,他的话像是触动她心房的手,带领她回忆着与他相识以来他只增不减的迷恋。
是的……她无意识的点头承认,花弄影清楚她的为人、她的性情,却从未轻视过她,对她的纠缠也不曾停歇。
她盼望已久能接受她品行的男人,在冰彦离开之后,就只有花弄影一人。
「我不会和我哥一样把你丢下。」从她迷离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兄长的影子,立即做出保证。
任蝶衣无法遏止的心窝一阵动荡,他许诺的声调有如情人的欢歌,似爱欲般的纠葛,充满了数不清的缱卷滋味。「你这妖声妖气的嗓子到底是怎么练就的?」
为他烦躁、为他愤怒、为他逃避、为他心动……许许多多连冰彦都不曾引发过的奇妙感受,因为他的纠缠,她变得动摇了、沸腾了、爆发了!
「我说过好几次了,这是天生的……」花弄影腼腆一笑,提起一旁的包袱,抽出干净的衣裳。
任蝶衣见他很爽快的解扣脱衣起来,连忙喊停,「喂,我在呢!」
花弄影完全不介意,送给她一记热情的微笑,「观赏过后,记得要负责哟~~」
*
傍晚,奔跑多时的马车提前抵达开封。
「休息两个时辰,吃点东西,我们得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发。」任蝶衣吩咐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口停顿,动作敏捷的抓出五花大绑的花弄影下马车。
「你不待在开封过夜吗?」他被动的跟她进入酒楼,一身破损的衣裳因她的阻止未能更换成功。
任蝶衣脚步一慢,回头道:「你说了京城有难,我们得快点赶过去!」
去了又阻止不了……花弄影咽下无奈的心声,纵目环顾,发现酒楼内的人无不诧异的盯着他们。
「蝶衣。」他笑唤着走在前方的女子,「你是不是该松手让我自己走?要不,人家会误以为你是强抢民男的恶霸女。」
他的提醒使任蝶衣注意到,周围的人们全都用猜疑的眼神关注着她与被捆绑的花弄影。
这时梁叔慢吞吞的走过他们身边,叹了一声,望他们一眼,摇头道:「这世道……真是,唉!世风日下……」
遭到万众瞩目的任蝶衣难得脸红了。「你!」她揪过花弄影,低声命令,「给我找个地方整理干净后再过来用晚膳,明白吗?」
花弄影故意装可爱的说:「不用麻烦,我可以现场更换。」
「……」
「啊!我还是走吧~~」见佳人话也不说,直接抬起腿来——赶在被她无情踢走前,花弄影识相的跑出酒楼。
任蝶衣望着他的背影,不知该生气还是发噱,这个比她更没规矩的男人给她的挫败感真是愈来愈强烈,她若再不设法抑制他嚣张的气焰,总有一天会被他侵蚀殆
但怎么可以!她一定得反击,不能再任他戏弄!
「任小姐。」酒楼的掌柜从一旁徐徐走来。
任蝶衣与对方是旧识,专门来此酒楼寻人。「两个月不见,生意可好?」
「托福,听说任小姐正在护送一位烫手人物,怎么会来到开封?」
「我和人手分两路走。」看来她护送花弄影的消息已在三教九流间传开了,任蝶衣当即告诉掌柜,「请帮我叫几位朋友过来。」
一向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如今她却得开口请朋友帮忙了——假如花弄影说的都是真的,在京城有一场风暴正在等着他们,那么她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足以应付。
抵达洛阳的那天将会发生什么事?!
任蝶衣刚觉得心情沉重,花弄影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便不期然的闯入她的脑海兴风作浪起来,将她微露头角的忧虑飞快的排挤掉。
她不由得摇头苦笑……她不知道是否会有一天她真的喜欢上花弄影,然而她知道,就算与他不欢而散、永不再见,她也不会忘记他!
那个烦人的家伙已在她的心里霸占住一个位置,使她愈来愈……放不下!
第6章(1)
从梦中醒来,任蝶衣揉了揉眼睛,看见客房内流淌着柔暖的阳光,天亮了……
不知睡了多久的她,嗓子干燥得厉害,脑中空空如也,坐起身,在床铺上愣了半晌,任蝶衣才想起昨晚与友人饮酒谈天,过于尽兴而喝醉了。
此时她应该仍在开封,耽误了行程吧?
任蝶衣忍着晕眩感走出门外,很意外的见到梁叔就站在门口。「你在这做什么?」
她无意识的左右张望,寻找着花弄影的身影,然而客栈内的通道,阶梯等处都空无旁人。
梁叔面向任蝶衣小声回道:「主子交代老奴守着任小姐,昨晚您在酒楼喝醉了,主子将您带回客栈休息。」
任蝶衣低头巡视身上的衣裳有没有遭人拆动过?确定完好无损,她才松了一口气。
花弄影虽无赖至极,但趁人之危的龌龊事,她想……他应是不会做吧?
梁叔一脸好奇的盯着她,像是在研究她的举动到底隐含了什么意义?
任蝶衣见状,俏脸发赧,硬着嗓子道:「你应该去保护他才对。」
「呵呵,主子不需要保护。」
梁叔的话提醒了任蝶衣,花弄影深藏不露的能耐也许她永远见不着底,她按了按抽疼的额际,走下阶梯,向正在擦拭桌椅的店小二要了茶水。
回头见梁叔亦步亦趋的跟着,仿佛在监视她,任蝶衣没好气的问:「虽不认识你,但多少也听说过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你就肯为花弄影那痞子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