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将现线掉开,望着升起的朝阳逐渐驱散河上的薄雾,半晌才道:“这种事……也得看缘分的。”
“这我知道,二叔只是希望,要是缘分真的来了,不要拿'海龙战家'这四个字当借口,懂吗?”
“嗯。”她虽点头答应了,但心里却对那所谓的“缘分”不抱希望。
毕竟,天下虽大,但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并且不干涉妻子管理这些船队?谁有那么大的心胸及度量呢?
耀眼的晨光将河面染成金黄,河上帆影片片,“战”字旗在风中飘扬,她望着自家整齐画一的船队,心中有骄傲也有苦涩。
这是她苦心经营的成果,她努力的想在爹面前、在世人面前证明自己,在努力那么多年的现在,她绝不可能为谁放弃这些,想娶她的人就必须能够包容和妥协。但谁能呢?这世上真有人能懂她、包容她吗?
如果有……会是谁呢?
※ ※ ※
立于船首的女子,卸下了昨晚发闻繁复的坠饰,在阳光中泛着微黄柔细的长发只用条绳子绑起;上好丝缎裁制成的青衣也被换了下来,改为较耐穿的麻料,她甚至卷起了衣油,露出晒成小麦色但看来仍然细腻的臂腕。除了右耳上的蓝白小环,她身上毫无任何装饰,只纯净着一张义颜专注的看向前方,但即使打捞得像个船上小弟,她全身上下却依然彰显着全然的女人味。
沐浴在晨光中的女子是如此熟悉又陌生,萧靖不禁有些迷惑。.昨晚的战家大小姐在四海楼表现得如此精采,以至于他无法将昨晚那位身着绫罗绸缎、口齿伶俐的青衣女子,与眼前这位打扮朴素、看起来像是少年的女子合在一起,直至她眯起了眼,突然向前倾身,抓着船舷朝另一艘船上的人大喊——
“小伍,那根绳子没绑好!别拉!”
她的表情像是在瞬间活了起来,那洪亮的嗓音让他在刹那间将昨晚那女子精明干练的形象和眼前的女子重叠。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萧靖发现对面船上的帆篷像是突然断了线,整面厚重的主帆带着巨大的声势脱离了主桅往下落,眼看着就要打到那名拉错绳索的小伙子身上——
“小伍!走开!”旁边有人大喊,袒那小干早吓呆了,只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即将落下的主帆。
来不及了!
大伙儿脑中才闪过这个想法,却惊见同时有两条身影飞射过去。
“大小姐——”
看清了上头的那人是战青,众人齐声惊呼,就见她当机立断的弹射至主诡上,手一伸,抓住从主桅上松脱正快违向上沿着轴轳移动的缆绳,但仍止不住绳索加速飞离,整个人猛地被巨帆的重量拖扯至半空。
就在大伙儿的惊叫声中,战青身子倏地在空中弯腰缩起,然后猛一掸身,灵巧地顺着绳素摆荡的力道在空中一个翻腾,快速的荡至副桅竿上,她双手抓着绳索,利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在副诡上摆荡旋转了两圈,缆绳顿时被扯了个死紧,副桅竿也因承载了过重的主帆发出危险的咿呀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折断时,那巨大的副桅横梁却只是上下震荡了会儿,终究没断成两半。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战家大小姐在瞬息间,便止住了臣大主帆的剥落!
主帆轰然落下的声音一止,周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大伙儿的视线从吊在半空中的战看身上移至甲板,只见那主帆差那么两尺就要整幅落地,现在却只摇摇欲坠的半吊着微微晃荡,空气中弥漫着被震落的尘埃。
真的是千钧一发!
众人屏住的那口气这时才吐了出来。
战青顺着绳索爬上副桅竿,将绳索暂时绑了个札实,跟着立刻跳了下来,想至帆下寻找吓呆的小伍,但她脚才落至甲板,却看见小伍早已被人安全的救出,白着脸张口结舌的站在主帆旁,显然还在谅吓中。
当她看清救了小伍的人时,不自觉的蹙了下眉头。
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好身手。”萧靖赞佩地轻拍两下手,对她微笑颔首。
“让萧公子笑话了。”她客气的冂道,眉宇间并无被人称赞的欣喜,只是走至小伍身旁,检查他有无受伤。
“小伍,你还好吧?”
“大……大大小姐,对……对……不起……”小伍血色尽失,结结巴巴地,双腿还忍不住颤抖。
“没关系,不碍事的,主帆没什么损伤,下次小心点就好。”看样子他全身完好无恙,只是被吓坏了。战青拍拍小伍盯肩头,要他安心。
“我……我我……。”小伍想说话,但三魂七魄却仍未归位。
战青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对赶讨来的船员道:
“陈大哥,麻烦你带他下去喝杯水、压压惊。”
“知道了。”那姓陈的汉子一点头,便带着双腿发软的小伍离去,其他人则爬上桅竿,想办法将缆绳弄下来、将主帆拉回去固定好。
战青一转身,面对仍杵在一旁的萧靖,一脸淡然的道:“谢谢萧公子出手相救。”
“应该的。”他微微一笑,突然道:“战姑娘,萧某冒昧问你一件事。”
战青扬眉等待。
“你为什么先拉帆而不是先救人?”萧靖的语气不愠不火,听不出是否带有责难,脸上甚至还挂着浅笑。
闻言,战青的身子立刻绷紧,戒慎地冷着脸道:“只要主帆止住,同样不会有人受伤。”
萧靖看着眼前吊在半主的巨大主帆,知道她说的没错,要是他没出手,那少年的确也不会被帆篷打到,她刚刚才亲自证明了这点。只不过……他抬首仰望那巨大的桅竿、帆篷及缆绳,一般人是不会采取这种做法的,这样比较费力,而且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你对自己的方法很有把握?”他忍不住问。
战青本以为他是要发表一篇人命关天的废话,但当她审断着他的表情,却惊讶的发现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答案,而不是在责备她的做法。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专往仰望主桅的侧脸,半晌才带着自信道:“我从小在船上长大,熟悉船上每一条绳索的长短、每一只桅竿的高低,甚至是每一张帆篷的大小重量。我当然是有把握,才会去做。”话一说完,她便转身去帮忙其他人将主帆拉回原位。
她采取的,的确是将损害减到最低的方法。
惊讶于她将每一点都算得如此精准,和她那莫名的自信,萧靖对战青的看法在瞬间又有些许改观。望着她的背影,他这时才猛然发现她不只上半身穿的像个少年,连下半身也像其他大汉一样穿着裤装,而且还——
打着赤脚!
他一脸错愕,死蹬着她卷至膝盖的裤管下,那古铜色的、形状优美的小腿和足踝。
“你知道,刚刚只要她在空中慢了一点,或是算错了高度,错过了那只桅竿,她就会被抛甩至半空中,跌到岸上摔得粉身碎骨。”
身旁突如其来冒出的声音让萧靖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右侧的老头,神智却还没从战青的小腿上拉回来,茫然的应道:“什么?”
那老头瞄了他一眼,嘿笑道:“丫头的腿很漂亮吧?
她遮起来的地方更漂亮喔。”
这回他可听清楚了。萧靖表情怪异的瞪着眼前的老头,“你看过?”
“当然。”老头露齿一笑,两手交握在身后,将脸揍上前炫耀的说:“全身上下都看过。”只是当时丫头尚在襁褓中。不讨,那没必要让这小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