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目光慌乱地搜寻着庞樊云的身影,可还没看到他,就先惊恐地看到河的另一岸忽然出现一群黑衣人。
她的惊喊声淹没在各种人声、马鸣、刀剑的追击声浪中。
她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只能跟着其他人退。咒骂、惊呼在她耳边划过,她甚至看到了她身边的两名年轻士兵的小腿、脚踝被几条青蛇、赤蛇咬住,接着就全身抽搐地落下马。她一吓,直接反应就是想跳下去将他们救起来,但下一剎她却被推着更快往前冲。
回头,她只看了身后那被一群蛇包围、爬满身的士兵不断惨嚎、翻滚的画面一眼,视线就被挡住。她忍不住逸出了一声哽咽,身子瑟缩颤抖。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压下心里的悲伤和恐惧,咬紧牙关。回过神后,她才意外发觉她已经跟着右副将李平和几名士兵、一辆押着那群瓦剌杀手的马车暂时逃离了毒蛇的势力范围,来到了一片疏林前。
众人停在这里先喘两口气,定定神。而有惊无险被带离蛇口的孙昭,此时只能瘫软在马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军和其他弟兄有危险!」只歇了一下,忽然有人紧张地说道。
不远处,激烈的打斗和喝叱声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不过暂时避在一片树丛后的他们无法立刻看到那边的战况。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是被早有准备、等在这里的杀手伏击了。那些为数众多的毒蛇,当然也是他们放的。
「我们快回去帮将军!」即使想到那些蛇仍不免头皮发麻,但还是有人立刻响应了。
其余四名年轻士兵立刻无畏地点点头。
「你们……」李平也开口了。
「我也要去!」孙昭也马上自告奋勇。她手中紧握着刚才一直没用到的刀子,惊恐的神色已经恢复许多。老实说,她怕,她当然怕,但只要想到庞樊云还身陷危险中,她的勇气和冲动就倏忽直线上升。
所有人的表情一致。「不行!」同声反对。
「小姐,妳还是留在这里好,妳出去只有危险。」李平压低眉,脸色阴沉道。
其他人连连点头。
孙昭不服。「我不怕!」大声反驳。她当然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去了只会让人多麻烦而已,可是……她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呀!
那些打杀声似乎更加惨烈了——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众人的心急躁骚动着。
「小姐,请妳留下!」李平几乎是以命令的语气道。
孙昭抿了抿唇,看着他们急切的神情,一咬牙,轻哼一声,终于沉默地转过头去。
很快地,她听到身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离去的马儿蹄踏声,但下一剎,她却听到惊喝惨呼和有人坠地的混乱声响起。
她一愣,立刻回过头去。没想到,她竟看见了她这辈子可能再也难以忘怀的恐怖画面——
三个士兵口吐白沫、胸口冒血地跌落地面,其余两个,一个人的腹部正被刺进一刀、鲜血直喷;另一个则反应过来要挥刀回击凶手——
不过,武功和力气远不及凶手的士兵,没多久也命丧对方刀下。
五名已死、或仅余一息尚存的士兵,就在短促地瞬间横倒一地,而凶手……
因为这恐怖血腥的一幕,再加上做出这一切的凶手竟是完全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心绪受到极度震撼的她,看着正举起满是鲜血的大刀、一脸狰狞地朝她走来的手,虽然心里有个声音警告她快逃,但是她根本动也动不了。
没一下,他走到她身前了。「小姐,很抱歉,妳也得死!」
大刀朝她砍来,而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朝她落下,完全无能为力……
第9章(1)
「啊!」惊叫声乍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但下一剎,有个温柔低缓的安抚声也跟着出现。
「没事!孙昭,妳只是在作恶梦……妳已经安全了……」
床上的人闭紧双眸、娇颜苍白,被下的身子仍不住微微挣动着。「……不……别杀……不……右副……」呓语着。
坐在床畔的高大身影俯身向她,一只大掌按在她不断冒着冷汗的额上,另一掌则轻握着她一边的细肩。男人刚毅的脸庞,此时写满了心疼与不舍。
「孙昭,醒来!妳醒醒……」在她耳畔低唤她。
仿佛被梦中的景象压得喘不过气,她努力地想挣脱那困住她的睡境,然后是那一抹不停传进她梦里的声音安定了她,也仿佛给了她力量……
倒抽一口气,她猛地张开眼睛,醒来。
孙昭醒来,一眼就看见了正一脸担忧地俯在她上方的熟悉面孔。
「樊……樊云大哥?怎么了?」怔了怔,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又在她房里出现的他。
忍不住转眸瞧了瞧外面微亮的天色,再转看回他脸上。
嗯……这几天他都在大清早到她房里来,虽然说她已经愈来愈习惯,也见怪不怪了,但他不怕其他下人看到说闲话吗?
而且,她也会害羞耶!
人家的睡相都被他看光了啦!
庞樊云没注意到她微赧别扭的神态,他已经放开她,坐直了身躯,略垂眉陷入深田心,半晌不语。
此刻孙昭自然也睡不下了。她翻身坐起,趁他在想他的事,正决定跳下床呢,却忽然被他一把按住。
她被他的大掌压坐在床沿,一时动弹不得。
「我们回来几天了?」他天外飞来一句地问她。
咦?
抬脸看向他,忘了不自在,她好笑地道:「樊云大哥,你一回来就忙东忙西,所以才忙得忘了时问吗?我们回家都快十天,而且……」虽然知道不是他的关系,但还是想抱怨一下。她噘起小嘴道:「你回家来,我反而很难遇得见你,我们已经好久没一起吃顿饭了!」事实上,自他们回京后,都还没有机会一起吃饭呢。
他真的很忙;忙着先帝、新帝的事,忙着处理被他们押回京的瓦剌族杀手、公主的事,还忙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总之,他就是忙得没空留在将军府——唯一例外是这个时候,连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接连好几天都会待在她房里,好像在等她醒来?
或者是叫她醒来?
她怎么依稀有种在睡梦中听到他喊着她名字的印象?真是梦吗?
十天?!
庞樊云专注地凝视她不但透白、而且眼睛下方还带着明显阴影的脸蛋,他的眸光不由一沉。「妳有好好吃药吗?」一回来,他就立刻把大夫找来,还吩咐庆婶替她补身子,没想到十天过去了,她却愈形憔悴!
吃药?说到这个,孙昭就更想抗议了。「我又不是药罐子,你干嘛要庆婶每天照三餐又是药、又是补品地叫人家吃嘛!我的身体哪有这么虚弱!」大不满!害她现在远远闻到药味就想吐。
所以,不是她身体的问题……
庞樊云隐隐吐息,顿了一下,接着他抬起手,食指指节轻轻划过了她失去红泽的颊。「妳是不是一直没忘掉那天的事?孙昭,妳知不知道回来后妳每天都在作恶梦?」这就是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初回将军府时,他并没有察觉这问题,直到几天后,庆婶有一回忧心忡忡地跟他提起每天夜里孙昭似乎总是睡不安稳的事,于是他趁一夜进她的房里坐至天亮,这才发现庆婶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接下来几日,他更观察到她天天作恶梦的情形。
她忘了自己曾作恶梦、作了什么样的恶梦,但是他却从她的呓喃和受惊的状态中多少明白她的梦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