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莫氏家族最后惹祸精,自高自大、没有良心、令人厌恶等等。正因为如此,她对他只有一个用处,但绝不是当同情的倾听者。他没有想要向任何人吐露秘密,因为他没有秘密可吐露。如果有,他宁愿被绑在撤哈拉沙漠的烈日炎阳下,也不愿向女性吐露。
在回家的一路上,昂士伍公爵用好几种不同的方式这样告诉自己,但他一次也没想到他的抗议可能太激烈了。
“崔博迪逼他做的,才怪。” 莉缇喃喃自语地沿着走廊走向书房。“如果他不愿意,一整团刺刀上膛的步兵也无法逼那个顽固的大老粗过街。”
她进入书房,把帽子往书桌上一扔,走到书架前拿出最新版的《德布雷特贵族名人录》。
她很快就找到第一条线索。接着她转向她收藏的最近二十五年的《名人年鉴》。她抽出一八二七年版,翻到大事纪附录,在五月死亡栏下找到墓志铭。
“于其宅邸,北安普敦郡隆澜庄。”她念道。“得年九岁,第六任昂士伍公爵莫罗宾。”从那里往下有四段文字,就孩童而言,即使是贵族的孩童,那么长的死亡启事还是很不寻常。但这里有个刻骨铭心的故事,而《名人年鉴》必定把焦点放在其上,就像它对当年度其他的新奇事物和戏剧性事件一样。
我参加过太多次葬礼了,昂士伍曾经说过。
的确如此,莉缇发现。根据各个资料来源,她算了算光是在最近十年就有十二次葬礼,那些都还只是近亲。
如果昂士伍真的是麻木不仁的浪荡子,连续不断的死亡对他不可能有任何影响。
但麻木不仁的浪荡子会为了遇难的平民而出力,冒着受伤的危险和工人一起救难?
若非亲眼目睹,她绝对不曾相信:昂士伍直到确定无人可救时才停手,离开时筋疲力竭、全身脏污、汗流浃背,中途还不忘停下来把他的钱包塞给痛失亲人的女孩。
莉缇眼睛刺痛,一滴眼泪落在她正在看的页面上。
“别像个傻瓜。”她斥责自己。责骂并没有产生明显的结果。
但在一分钟后,有如大象接近的轰隆声赶走了所有的傻瓜徵兆。轰隆声来自苏珊,它和棠馨散步回来了,莉缇连忙擦干眼泪坐下。
下一秒钟,苏珊跑进书房,企图跳到莉缇的膝上,但被一句坚定的“下去”所制止,于是它决定把口水淌在她的裙子上。
“看来有人心情很好。” 莉缇对棠馨说。“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它找到一个胖嘟嘟的幼童当点心吃?它闻起来没有比平常那么臭,所以不可能是在粪便里打过滚。”
“它真可怕。”棠馨在脱帽子时说。“我们在苏荷广场遇到崔博迪爵士,它丢人现眼到了极点。它一看到他就像火箭一样冲出去,把他撞得四脚朝天。然后它又站在他身上,舔他的脸,舔他的外套,闻他的——嗯,我不会说出是哪里。它对我的告诫充耳不闻。幸好博迪爵士全都好脾气地忍受下来。等他好不容易推开它站起来时,我想要道歉,他却不依。‘它只是爱玩,’他说。‘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然后苏珊——”
“汪!”獒犬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兴高采烈地应道。
“它非要卖弄它的把戏不可。”棠馨继续道。“它伸出爪子。它叼着一根树枝纠缠他,直到他跟它玩拔河。它还表演装死,还翻出肚皮要他搔痒,还有——你想像得出来啦!”
苏珊把大头放在女主人的膝上,充满感情地望着她。
“苏珊,你真让人搞不懂。” 莉缇轻拍着它说。“上次见到他时,你并不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它感觉到他下午都在做好事。”
莉缇抬头与棠馨的目光交会。“崔博迪跟你说了,是不是?他有没有说明辛苦救灾后他不在昂士伍府休息,跑到苏荷广场来做什么?”
“他告诉我说,看到你使他想到查理二世。那个国王令他十分困扰,所以他在几条街外下了出租马车,走到这里来看雕像。”
在苏荷广场一块荒芜的绿地上竖立着查理二世斑驳剥落的雕像。
初次相遇后,棠馨曾经缇到博迪把莉缇和那位复辞的君主联想在一起。莉缇觉得那种联想说不通,也不指望它说得通。她知道丹恩侯爵的小舅子并非以聪明著称。
“谈到辛苦救灾,”棠馨说。“你在艾希特街大概大吃一惊。你想昂士伍公爵正在改过向善,或者这只是一时的反常行为?”
莉缇还来不及回答,敏敏已来到门口。“卫先生来了,小姐。带了口信给你。很紧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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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九点,莉缇走进柯芬园广场一间帘幔厚重的小房间。替她开门的女孩迅速消失后。片刻后,召唤莉缇的那个女人进来。
她和莉缇差不多高,但体型较宽广。她戴着大大的头巾,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尽管浓妆艳抹,尽管光线昏暗,莉缇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出她脸上的笑意。
“很有趣的服装选择。”忆芙夫人说。
“临时通知,我已经尽力了。” 莉缇说。
年龄较大的忆芙夫人示意莉缇在门帘附近的小桌就坐。
忆芙夫人是算命师,也是莉缇较可靠的线民之一。她们通常都在伦敦市外秘密见面,因为要是让她的客户怀疑她把他们的秘密透露给记者知道,忆芙夫人很快就会没有生意可做。
由于伪装不可或缺,莉缇又没有时间变装成男人,所以她和棠馨到希腊街的二手商店仓促组合出这身所谓的吉普赛装。
依莉缇看来,这身装扮与其说像吉普赛人,不如说像妓女。虽然穿了六条不同颜色的裙子,她还是觉得衣不蔽体。由于裙子以前的主人都不如她高挑,所以裙长那不及脚踝——伦敦每个妓女的裙子都这么短。但她没有时间修改。
不合身的问题同样发生在上衣。最后选定的那件是深红色,紧得像止血带一样——那样也好,否则莉缇的乳房会从伤风败俗的低领里蹦出来。幸好夜晚凉爽,需要披披肩。
不愿冒险戴二手假发,因为其中一定寄生着好几种昆虫,莉缇用彩色围巾充当头巾。围巾紧裹住头发,两端呈褶状垂下,不但遮住她露底的金发,还有助掩饰她的容貌。
她不担心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首先是她在天黑后外出,其次是她不会让任何人近到足以注意到它们是蓝色。加上大量的脂粉和廉价的首饰,俗丽的装扮就大功告成。
“我应该被当成你的吉普赛亲戚。” 莉缇解释。
忆芙夫人在对面的椅子坐下。“聪明。”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抱歉临时通知,但情报今天下午才到,你可能只剩很少的时间可以采取行动——如果我的水晶球可以相信。”她眨眨眼补充道。
忆芙夫人的占卜能力使容易受骗者目瞪口呆。莉缇没有那么好骗,她知道算命师的方法跟她差不多,靠线民网的经常协助,虽然有些线民并不知道自己缇供了情报。
莉缇还知道情报并不便宜。她拿出五镑排在桌上。她把其中一枚金币推向忆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