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月天,春暖花开。
人行道上的老树吐出嫩芽,二楼的猫三天两头就偷溜下来晃荡,隔壁花店的老板依旧龟毛,附近大楼的上班族们仍然按时在午餐时间来报到;最近,那些上班族的客人有增加的趋势。
关於这一点,她并不特别惊讶,因为他的好手艺,渐渐在附近传了开来。
不过今天的客人却不是平常那些附近的上班族。
「怎么回事?」看著那些不断涌进的客人,白云好奇的问。
「听说是附近办了展览。」他回吧台端咖啡,把单子拿给她。「三号桌要两杯拿铁、一杯摩卡。」
她手脚俐落的煮起咖啡,却还是有点应接不暇。
结果这一天下来,两人忙昏了头,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九点多,人潮散去的差不多了,她才有办法喘一口气。
「你还好吧?」他收了另一群离开客人桌上的杯盘回来。
「嗯?」白云洗著水槽里的杯子,奇怪的看他一眼。
「你脸色不太好。」
「只是有点热。」她扯出一记笑,「可能刚刚人太多了。」
虽然有点怀疑,他还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回身继续做事,但过没两分钟,她正要将擦乾的玻璃杯放回架子上去时,突然眼前一黑,往後倒去,差点撞到後面的橱柜。
「白云?」他吓了一跳,紧急抓住了她。
「没……我没事……只是太热而已……」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想站直身体却只觉得浑身发软。「冷气是不是坏了?」
冷气坏了?
他一怔,见她情况不大对,忙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一摸之下,差点冒出一句脏话。
平常看她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变那么迟钝?
他抓了她的车钥匙,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有些恼火自己怎么没早点注意。
「喂,你干什么?」白云一愣,见他抱著自己绕出吧台,拉著他的衣襟道:「放我下来!你带我去哪里?」
「看病。」他压抑著没来由的怒气,往门口走去。
「看病?」
瞧她一脸茫然,他终於忍不住骂了一句:「笨蛋,你发烧了。」
「发烧?」不是冷气坏掉了吗?她眨了眨眼,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倒是瞄到了店里惊疑不定的看著他们的客人,不觉又拍著他厚实的肩膀,要他停下。「不行,店里还有客……」
他停下脚步,瞪著她看的眼有些凶恶,她看见他眼角在抽搐,害她不自觉地停止抗议,然後他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凶狠笑容,看著那些客人非常有礼貌的道:「抱歉,不
好意思,本店今天提早打烊。」
他话还没说完,店里剩下的那三四位客人就纷纷自动靠过来结帐。
「不用了,算我请客。」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
客人们乐得高兴,一下子就走得不见人影。
「喂,你——」
白云出言抗议,却被他堵了一句:「你扣我薪水好了。」
他一脸毫不在乎的边说边抱著她出门,将她放到金龟车上後,没让她有机会说话,就回店里去拿她的皮包,然後拉下铁门,上车载她去医院。
践锐践
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
生气?尴尬?羞窘?
瞥了眼塞进这小车里显得更加庞大的男人,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要怎样反应才算正常。
很少被人这样强制去做什么事情,在脑子依旧还有些茫然之下,她就这样被他带去医院看病打针之後,又被他塞进车里载回家。
也许她应该反抗一下,像是说她没事可以自己开车回家之类的……
不过在早先她刚说完没事就昏倒的前例之下,他大概不会相信,加上她脑袋还有些昏沉——虽然她有点怀疑昏沉是那一针制造的效果,而不是她发烧——所以她就继续保持沉默。
她真的发烧了吗?
将额头靠在车窗上,她想……既然护士这么说、医生这么说,而且冰凉的车窗感觉起来还挺舒服的……所以,大概是吧……
下雨了,雨水打在车窗上。
刚刚在医院的洗手间拿下了隐形眼镜,现在看什么都不太清楚,她呼出的热气在车窗上形成白色的影子,外头更是变成蒙蒙一片。
收音机里播放著一首抒情的流行歌曲,她有听过,却想不起来是谁唱的。
谁呢?
眼皮渐渐有些沉重,雨声浙沥和音乐交杂著,街上霓虹闪烁,橱窗里穿著新一季春装的假人似乎跳起舞来。
她因为那景象弯起嘴角,意识逐渐模糊,她却知道那是假的。
在作梦吗?
大概吧?
践挠锐
「白云,到了。」
停好车,他回身叫她,却发现她头靠在车窗上睡著了。
「白云?」他试著再叫一次。
「嗯?」她只微微应了一声,双眼睁都没睁。
「你家到了。」他说。
「嗯。」她又应了一声,不过还是没有清醒的意思。
他好笑的看著她,再看看那栋大厦,轻叹了口气,认命的将该带的东西收一收,确认了她的地址後,下车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及时扶住差点睡得掉下车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她,用脚把车门关上,按了两下遥控器。
车子哔哔响了两声,然後恢复安静。
夜空仍飘著细雨,白云依然没醒,他抱著她快步走进大厦,管理员替他开了门,好奇的站在门口问:「白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发烧,打了针睡著了。」
「喔。」管理员跟著他走到电梯口,好心的替他按了电梯。「最近天气不太稳定,好多人感冒。」
他微微一笑,「是啊。」
电梯门开了,他抱著她走进去,管理员又好心的替他们按了楼层。
「谢谢。」他道了声谢。
「别客气。」管理员笑了笑,电梯门关上时,他才想到该叫这位访客留下资料登记。
算了,他看大概是白小姐的男朋友。
看了下表,管理员摸摸头,打了个呵欠,走回位子去。
唉,长夜漫漫啊……
践鞑践
手中抱著一个女人,还要拿著钥匙开门,实在是有点小困难,幸好她不算太重,他试了三次便打开了门。
电灯开关在他所想的地方,灯一亮,却让他愣了一下。
她家是楼中楼,客厅挑高四米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让他愣住的是整面从天花板做到地上的书柜,而且那书柜还是双层的。
正当他怀疑她怎么有办法拿得到上面的书时,他看到角落那一般只有在图书馆才会出现的高脚附滑轮的梯椅。
书柜里一半以上是她爱看的那种小说,看来她不只爱看,还收集。
这世上还真的什么人都有。
他笑著摇摇头,抱著她穿过客厅,在楼梯和通往另外两个房间的叉路停了下来,他看看桦木做的楼梯,又看看那两个房间,决定她应该是睡那上面。
他抱著她往上走,果然那上头铺著一床看起来很舒服的床被。
这上面的景致不错,木头地板从室内延伸到落地窗外将近四坪大的天台外,天台上还放了一张沙滩椅。
将她放到那床被,他下楼到浴室拿了一条乾毛巾,再回到楼上将她淋到雨水的小脸和长发擦乾。
他替她解下绑马尾的发圈时,她张开了眼,模糊的喃喃道:「谢谢……」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昏睡过去。
瞧她这样,他怀疑她能依照医生的吩咐,每四个小时爬起来吃一次药:也许他该翻看她的电话簿,打电话找她的朋友来照顾她才是。
盘腿坐在木头地板上,他看著小脸因发烧而泛红的女人,忍不住伸手拨开她的刘海,轻触她发烫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