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静言心里也希望自己回去就好,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并不如她所宣称的那样单纯,而且她也不想让他亲眼目睹那八成会令她羞愧难堪的场面。
夏静言望着车窗外逐样掠过的景色,脸上没有半点返家的喜悦,反而显得格外平静、落寞。
等裴羿听到真相时,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或者立刻把她轰出家门呢?
想到他的反应,她反倒安心地笑了。
毕竟能预料到的结果,就算不是喜剧收场,也称不上太坏。
“少夫人,我们到了。”
老张走到车门外,体贴地替她拉开车门。
她吸了一口气,踏出车门,准备面对——
约莫一个钟头后,夏静言再度出现在车门外。
“少夫人?”老张察觉到她脸色略显苍白、头发也有点凌乱。
夏静言没等老张替她开门,便急急拉开车门,迳自入座。
“老张,能不能麻烦你把车开到别的地方绕一绕,我不想那么早回去。”她顺了顺长发,避开他关心的目光。
“好,没问题。”他发动引擎,驶离原地。
她静望窗外,如瀑的长发披掩住她大半边脸颊,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少夫人?你还好吧?”他希望刚才那一瞬间是自己眼花看错,而不是她的脸真的……
“嗯,我没事。”她终于正视他,无事般地微笑,感谢他的关心。想到这些日子里大家对她的关怀与疼爱,她便觉得好温暖,心情也好过了一点。
车子转个方向,绕过大半个城市,在市郊漫无目地的游走,最后才又驶上回家的道路。
“老张,能请你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少夫人请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对没问题。”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请你答应我,回去后,什么都别向裴羿提起。”
“这……”他犹豫着。
“拜托,我不想让他担心。”也想在他面前保有一点自尊。
“好吧,我不会说的。”
“谢谢你。”
后视镜上映出她甜美的笑容,让人看得……好心酸。
*
老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过夏静言不把刚才所看到的事说出去,就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食言。
“少爷,我送少夫人回来了。”老张站在书桌前,恭敬地说道。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裴羿点头示意,心里却有些纳闷,本来以为她那么思念家人,八成要在夏家待上一整天才会回来,但现在也才刚过正午而已。
“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我没事,少夫人也没事。”他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
正要低头的动作突然打住,裴羿敏锐地从他的回答里听出弦外之音。
“她怎么了?”
“少夫人说她没事,先回房休息了。”
他眯起眼,以精明的目光打量老张的表情,单凭他口中一再强调的“没事”,他便肯定她绝对有事,而且是大事。
“好,你先出去吧。”
“是。”老张点头,迅速退出门外。一如他答应过的,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哟!如果少爷自己猜到,那是他聪明,可不干他的事。
裴羿快步走回房里,一听到浴室里有流水声,便急忙敲门,喊她出来。
“我在洗澡,有事吗?”
“别洗了,你先出来。”
“再等一下,我——”
“夏静言,你立刻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把这扇门给拆了!”他大吼,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非要立刻见到她不可。
浴室里的水声骤然而止,几秒后,门被打开——
夏静言穿着浴袍,披散着头发,慌张地跨出浴室。
“为什么一回来就洗澡?”他冷冷地问。
“因为天气太热了,流了一身汗,所以想冲个澡,比较清爽。”她抬眼瞄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
“热到需要用冰块?”他的眼皮抽动了下,锐利的目光朝她身后扫了一眼。
“呃,是啊,因为真的太热了,我差点没中暑呢。”她扇了扇风,干笑两声。
“怎么不把头发绾起来?”
“我想待会儿顺便洗个头。”
“是吗?”很合理的解释,但头发是干的,表示还没开始洗,而洗澡洗到一半,有必要特地放下一头长发过来开门吗?
她被他那双精锐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警铃大作,巴不得快点打发他。
“一洗完澡,突然觉得有点饿,你吃过午餐了吗?要不要一起下楼去吃点东西?”她努力挤出最自然的笑容。
他却一副八风吹不动的冷峻表情,显然不饿,或者……是想将她生吞活剥地咽下肚。
“那……如果没事,我可以回去洗澡了吗?”她小声地问,不明白他一直杵在这儿到底想怎样?
“抬头。”
她心一惊,眼珠子往上飘,下巴跟着提升了几度。
“抬高。”
她的脸再往上提了一点,勉强跟他的下巴打齐。
“看着我!”他的口气更凶了。
“我有看到你啊……”她小声地宣称。
他心一凛,直接挑起她的下巴——
“你!”
她迅速别开脸,往旁边跨了一步,拨顺颊边的发丝。
“给我解释清楚。”他握紧拳头,怒瞳中的烈火简直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我出门的时候忘了搽防晒乳液,结果就晒伤了。”
“喔?太阳会在你脸上晒出一个掌印啊?”他失温的笑容,恐怖得令人不寒而栗。
“是啊,真巧,我也觉得很意外。”她陪着笑脸。
好,很好!这该死的女人偏要跟他装傻到底是不是?
“我现在就去问老张,希望他的回答跟你一样荒唐,否则我保证他连一毛遣散费都领不到。”他撂下狠话,不再与她周旋。言下之意,就是这鱿鱼他炒定了!
“不要。”夏静言冲到他面前展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他长腿一跨,绕过娇小的身形,她心急的抱住他的手臂,死命拉住他。
“放手。”
“这不干老张的事。”
“放、手。”
她摇头,抱得更紧、更牢。虽然知道裴羿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但脾气一来可难保他不会真的拿老张来开刀啊。
激烈的拉扯随即展开,他揪住她的浴袍后领,用力一扯——
瞬时间,他凌厉的目光落在她松开的领口上,由后颈往下延伸,在她尚未反应前,他的手臂已绕到她身后,将袍子扯得更低——
她顿住呼吸,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僵住身子。
裴羿沉沉的吸了一口大气,瞪大眼,一时分下清在胸口炸开的是愤怒还是疼痛……
她嫩白如雪的肩膀、手臂、背部,全都散布着红肿发紫的瘀痕,其中较严重的部分甚至还渗出点点血丝,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你给我过来!”
他让她坐在床沿,走回浴室取出她刻意掩盖在浴巾下的医药箱,并将包裹着冰块的毛巾敷在她脸上。
她背对他,咬紧牙根,露出大片的裸背,静静地让他上药。
她从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也一直以为自己够坚强,足以面对任何状况,但是像这样把伤口赤裸裸地摊在他眼前,却让她觉得自己好无力,连准备好的自信都跟着消失了。
身后的裴羿,双眉紧锁,心痛的程度不亚于她肉体所受的创伤,每抹一点药,他的心就像淌血似的抽痛,几乎要憋住好几口气,才能稳住手,完成每个动作。
他痛恨替她包扎伤口,更气愤她不懂保护自己,被人打成这样——如此明显、狠毒的人为暴力,她却还不肯吐露半点实情,到底想为谁脱罪?
上完药,她拉拢敞开的领口,坐正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