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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好电脑,准备锁进衣橱,却发现锁坏了,于是到护理站请教,一位小姐帮我保管了电脑,并说晚点会请工程部来修理。

  我拿了皮包和健保卡,跟随阿姨出发去做检查,同行的还有一位躺在病床的阿婆,她的儿子和媳妇也在旁边。电梯里没事做,我只好听他们的对谈,媳妇似乎是外籍新娘,连计程车也不会搭,儿子说明了老半天,媳妇还是一知半解。电梯门开了,儿子继续对媳妇开说明会,我和阿姨一起推阿婆的病床。

  拍完X光后,我还得做“磁振扫描摄影检查”,检查人员请我先签写一份同意书,上面写着「磁振扫描”的原理是:以电磁波和静磁场使人体内的氢原子核产生共振,发出讯号以造成影像,供医疗诊断之用,因为并非X光,故没有游离辐射之伤害。

  哇~~原来我体内有“氢原子核”这玩意,我第一次知道。但是关于游离辐射的伤害,我想我刚照X光就已经有了,所以也不差这项检查了。最妙的是,这磁振扫描虽无游离辐射,却要打入一种造影剂(Gadolinium-DTPA),可能因病患体质特异而产生不良影响,例如荨麻疹、呕吐、抽筋、头痛、恶心,这些听起来已经很可悲了,居然还有休克、死亡!当然,机率很低,只有万分之四。



  靠~~要是老娘因为做了啥“磁振扫描”而挂掉,那我真是太冤了。同意书上还写着「经审慎考虑”、“若在检查进行中突发意外状况,愿同意接受必要急救处理”,我只得乖乖签字,不然怎么办?我住院就是来检查的呀!

  *

  交了同意书,一个年轻男士帮我打针,也就是所谓造影剂,就在这神奇玩意钻进我体内时,另一个小姐拿着我的健保卡,跑来问我:“蔡小姐,你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啊?”

  “就上次办身分证时的照片,几年前吧!”我不明所以,难道才几年时间,我已经变老这么多?照片都看不出是我本人了吗?

  “你的脸那时比较胖,可是你现在这么瘦!”对方比我更迷惑的样子。

  “不会啊!我的体重一直都差不多。”我看看那张照片,怎么看都觉得还好吧,我现在痘子超多,那时皮肤还不赖啊。



  那位小姐还是啧啧称奇,像是非常激动,反正没把我怀疑成别人就好了。

  打好针,我握着针筒,里面的剂量晚点才会推进去,因此我还没开始发光发热。检查室就像太空总署,尽是些诡异的材质和设计,检验人员说机器声音会很大,叫我塞棉花当耳塞,还说今天要照的是很微小的东西,头部尽量不要动,闭上眼睛后,眼球不要转来转去。

  哎呀呀,有没有这么神勇,干脆把我用三秒胶固定住好了。他们还给我一个像小气球的东西,万一有状况就捏住球,大概就会把我放出来吧?天,我到底要去哪里?.

  正当此危急之刻:之前那位小姐又跑过来,坚持说:蔡小姐你的头很大、脸很胖,可是身体那么瘦,这样很吃亏耶!

  我说是、是、是,在我这么脆弱的时候,我能说不吗?我还真他奶奶的大脸病、大头症啊~~

  躺上一个像通道的东西,我全身被送进太空舱,有如木乃伊躺在棺木中,不过是很高科技的棺木,眼前有条白色灯管,我乖乖听话闭上眼,还得注意自己的眼球有没有乱转。

  耳边开始浮现怪声,原来这就是磁振现象,仿佛有工程在你耳边进行,一下是推土机,一下是钻木机,像怪手摧毁墙壁,又好像水泥搅拌。没多久安静下来,机器晃动了一阵子,又轰隆隆运作起来,有如住家附近的工程,才休息一会见就开始动工,不肯让人清静。

  磁振持续了约半小时,我开始想打破这棺木,拜托,完全跟外界隔离,全身不能动弹,还被关在一个吵死人的环境,发明这种扫描摄影的到底是哪位天才?万一有密室恐惧症,瞳到这状况铁定会尖叫,我忽然想把球握紧,叫他们放我出去,但我更不愿再受折磨一次,只得忍住冲动,静待重见天日。

  “OK喽!”不知道是谁在外头喊着,然后我手上的药被注入了,左手一阵冰冷,仿佛干冰效果,还有雾喷上来,我真怕自己变成急冻人。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小时候的儿童乐园,每个游戏都有工作人员,对你解说注意事项,他们的表情总是沉闷,工作日复一日,对不一样的人说同样的话,游戏都变得不好玩了,更何况是医院的检查呢?这儿就像个大工厂,每条生产线不断运作,有些员工已经满老了,还在学电脑的使用方法,以及新的电脑系统,有如跑错时代的员工,让人替他们觉得吃力。

  想想自己不过是过客,真不该抱怨了,若叫我天天在这叫病人写同意书,逐一说明注意事项,可能我也会说些“你头好大,身体好瘦”的蠢话吧?

  做完检查,我没啥感觉,庆幸捡回一条小命。我手上的针筒抽掉了,但针头还在,护士小姐说这三天还要打针、抽血,所以针头继续留着,省得还要挨一次疼。其实我不怕疼,反倒是留着这针头好麻烦,洗手洗澡洗头都不方便,更何况我还要打字写小说啊~~没办法,这是人家的规矩,就随他们方便吧。

  走回护理站,他们帮我保管的电脑还在,也请了工程部来修理衣柜锁,效率真好,虽有些波折,不过锁可以用了,我若要出门,就能用衣柜锁住我的宝贝电脑。

  五点整,广播器传出“发饭”的通知,这种时候来份点心还不错,结果是全餐,好得很,我从五点吃到七点也没吃完。护士小姐来帮我做例行检查,结果我血压是92和57,数字满低迷的。更要命的是,护士小姐说我明天早上六点多要抽血,这么早起,不如砍了我吧。

  好了,快七点半了,我家人已开车到医院附近,等一下要去陪他们吃饭,我得准备下楼,又要锁电脑了,我伟大神奇的电脑,可要乖乖等我回来喔~~

  晚上八点,台大医院地下一楼,有许多餐厅可供选择,我坐在椅上看家人吃晚餐,光是医院的素食餐我就吃不完了,因此谢绝好意,看他们吃就够。

  三岁大的侄子到处跑跳,好奇寻觅,不知道这是医院,不明白何谓生老病死。老妈叫我跟医生说,如果要开刀就排在农历年后,她才有时间照顾我,最近很多人找她去大扫除,她怕忙不过来。我说好呗,我尽量乔看看,希望我的脑瘤能配合点。

  看家人好像愁云惨雾,我也有些感慨,想到昨晚飘着雨,我跟朋友散步在迪化街,许多商家都没开,看到那断垣残壁、老旧门墙,有种风雨不生信心之感,惨兮兮。结果住院后倒也还好,有点无聊,可能还没事到临头,仍不知道害怕,就乘机放个假,这才划得来嘛。

  一月十日,早上六点多我就醒了,真是天大的神迹。

  昨晚睡得当然不好,多梦浅眠咳嗽频尿,但在清晨时分,附近病房渐渐有人声,洗脸刷牙冲马桶。我也只好跟着醒来,有位小姐来帮我量体温、血压、脉搏,还有位先生来帮我抽血,抽了20CC,也落了一大滴在床上,血染白床单,让我自觉像白雪公主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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