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也没甚么。”任未伤淡然说道,低头饮茶。
在东方未晞的禁令下,她喝了三年药茶,半点酒也不能沾,如今倒是习惯了这种味道。
“青儿,”乔庄担心地瞧着她,犹豫着问道:“他与你……有过肌唐之亲了,是吗?”
见她抿唇不语,乔庄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心中怒起,咬牙道:“你放心,就算他不来,哥也一定曾要他负起责任!”
“哥,”她却抬起头,淡然一笑。“三年前,他几乎拚尽所有内力才将我的命留了下来,又答应未晞的条件,在她有需要的时候,长天楼任凭差遣。他并没有欠我。”
“可是他三年来没有给你半点音讯,这算甚么?”
“没甚么大不了的。哥,你也和那些俗人一样在乎这个吗?”
“可是……”乔庄怒气未消,正要痛骂一顿,却在看到她的神情时住了口,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眉目间却压抑着深重的莫名的情绪。
“是我一直推开他,如果当真情尽,也就……罢了。”
也就罢了。
除了这四个字,她还能再说甚么?
从前,他强求,她不给,而如今错过三年,倘若情尽爱驰,所能做的,也只是一声叹息而已。
然而,俞惊澜,你会来给我一个答案的,是吗?
第8章(2)
“未伤,未伤!”
熟悉的声音在那一刻不再冷静不再平淡,仿佛要喊尽所有情感似地在她耳畔回响。“你不可以走,我不许你离开,你听到没有?”
对不起,我恐怕……不得不离开了……
“未伤……”他抱住她,让她渐渐冰冷的脸庞贴住自己的。“我说过,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你不准死!”
依然不允许别人说不,然而这时,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不允许,我决不允许你这样一个人走掉,任未伤,我要你的下半辈子来赔偿我,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寂夜中,她睁开眼。清明如水的淡淡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铺上她的脸庞。如此明亮。
俞惊澜……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清夜里慢慢飘散开来。很轻,却清晰得每个音符都能分辨。
俞惊澜,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男子,这个决然而霸道的男子已经这样刻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历经濒死重生,仍无法忘记一分一毫。
很丢脸不是?脸上泛起淡淡的苦笑,她坐起身来,仰起头枕着叠在脑后的双臂,目光投向窗外。
“任未伤,你真没出息!”偏过头,咬着牙,让眼睑遮去泛滥的思念。
是的,思念。她该死地思念着他,该死地……渴望着他!
三年了,离开他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他拚尽内力留住了她的命,而后送她到红叶小筑,与东方未晞定下三年之约,将她留在庐山三年,而代价是长天楼从此任凭差遣。
他不惜用长天楼来救她,恐怕当时要他的命,他都会舍得吧?
如此的情深义重,叫她……如何不动容?
夜色寂寂,风中一声轻响传入耳中。她倏然一凛,只来得及拉过外袍,便一跃而起,赤脚破窗而出。
“谁?胆敢夜闯红叶小筑?”她冷声喝问,目光锐利地投向院落暗处。
风声在脑后浮动,她猛然转身,掌风割破空气。
“小姐,是我们。”
熟悉的声音令她睁大了眼,惊讶不已。“十三,婆婆?”
月光下的妇人一脸慈祥,少年侍从静静地望着她。
“小姐!”婆婆一步上前,抱着她痛哭。“我终于找到你了。”
当年任未伤进入血手林,便一直由她照料,多年来不曾分离过如此之久,此时寻到小主人,婆婆一时激动不已。
“婆婆,你别哭了,小姐不是找到了吗?”十三上前来劝住了她。
“对,这是大喜事,不能哭。”婆婆擦掉眼泪,抓着任未伤从头到尾细细瞧了一番,满意地点头。“嗯,脸色好多了,婆婆改天要好好谢谢东方先生,把小姐调养得这么好。”
任未伤一笑。“是,婆婆。”转而问道:“你们不是在长天楼吗?怎么突然就来了?”
说起此事,十三本就老成的脸上眉心更加皱紧,抱怨道:“小姐,你是不要我们了吗?为甚么这三年不让我们来红叶小筑?你不知道俞惊澜那个混蛋多可恶,居然软禁我们!”
任未伤笑着弹了下他的脑袋。“你弄错了。不是我不想让你们来,只不过东方未晞这个像伙脾气怪得很,不喜欢人多。再者,不放你们出来,是我的主意。我结仇太多,如果只有你们两人,我不放心。”
“是这样吗?”十三很怀疑地看着她。“小姐,你是不是在替俞惊澜开脱?”
“我替他开甚么脱?好了,别计较这种事,先告诉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婆婆道:“我们不放心小姐,所以趁俞惊澜自顾不暇的时候偷偷溜出来。”
“自顾不暇?”任未伤蹙眉。“长天楼出事了?”
“那也是姓俞的活该!”十三愤愤不平地道:“谁叫他那么嚣张,惹到平海山庄的戚大小姐,人家现在非要嫁他不可。”
“甚么?”
婆婆拉住她的手,笑道:“小姐,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十三显然被俞惊澜的狂妄气焰气了很久,这时迫不及待地告状。
“小姐,姓俞的花心风流,你千万不能让他骗了。他在平海山庄的招亲会上把人家的准女婿耠摆平了,招惹了戚大小姐,然后又不肯娶人家,这种人,根本就是……”
“就是甚么?”平静得近平冷漠的声音,在十三背后响起。
十三立刻收了声,慢慢转过头去,而后反射性地退了一步。想必声音的主人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才有这种反应。
“俞……俞惊澜?你怎么在这里?”
能让平素年少老成的十三露出这种接近白痴的表情,可见俞惊澜的到来给了他多大的惊吓。
“我为甚么不能在这里?”俞惊澜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得让人害怕。
“你不是被戚大小姐缠住了吗……”说到最后,不由自主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收了音。
“很可惜,不能如你所愿。”目光扫过他,落到他的身后。
“看甚么!”有主子在旁,十三的胆子也大了,挡到任未伤跟前。
可惜人家根本不当回事。
“未伤。”时隔三年,叫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清得有如甘泉,直直地落到她的心里。
她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咬住唇。
三年的岁月淡化了他身上浓郁的戾气,仍然清明的脸庞愈加内敛沉着,这个三十岁的俊秀男子,此刻如此安静如此深刻地望着她,望入她的眼睛。
穿越时间的迷雾,恍若未曾分离。
一直不曾分离。
他伸出手去,慢慢地触到她的手,滑过指间,直至十指交握。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容颜,他微微一笑,轻轻拥她入怀。
不去管旁边不甘的瞪视,他微笑着极轻极淡地呵出一口气。“未伤。”
在熟悉的气息中闭上眼,她的唇勾起淡淡的笑痕,眼角却有湿意滑下。“嗯。”
如此温顺的声音让他胸口一跳,想说甚么,却又住了口,沉默片刻后,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我……”
“我好冷。”她抬起头,笑容清灵无比。
他默然不语,只是低下身,抱起了她,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小姐!”十三在后边极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却被婆婆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