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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语,全因直立式床垫太舒服,在寒冷的二月天,她失去这样的温暖,已经若千年。

  “我到医院找你,想对你说明一切,问你,我可不可以重做选择,我要选择你,但请求你让我负担芃芃。”

  是吗,那天他想重做选择?早说啊!她会同意的,她可以不小气,可以接受芃芃,只要她是他心中的第一。

  可他的话题为什么绕着她的菜跑?他的表达力很糟,糟到让他们白白错过。



  “我们没谈到主题,你就藉着开刀离开,我守在医院门口,心想我们没有吵架、没有决裂,只要好好谈,就能回到从前。我等到深夜十二点半,时间经过很久,久到把人大卸八块也足够了,你怎没离开手术室?

  我发疯般四处找你,你消失了。方爸方妈、曲易曲平、医院、连那个该死的石邦隶我都找过,没人知道你在哪里。到最后,我没辙了,只能在每年的除夕夜,站在这里等你。”他缓缓吐气。“六年……你毕竟回来了。”

  他不够了解她,她不爱和人吵架决裂,分手她也要和平落幕那种,她用自己的方法切断爱情,他怎能找得到?他等六年?六个寒冬深夜,她怨起自己了,怨她怎不早几年回故乡。

  “你偷走我的心、偷走我爱,居然光明正大离去,你实在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他说爱?曲央不确定耳朵听见的,她仰头,凝视。

  “别这样看我,我不说谎的。当年,我不用爱情哄骗你留下,是因为我尚来确定我们之间的感觉是爱情,后来我百分百做了确定,你不可以怀疑。”



  爱情……他的爱竟落到她身上?

  “说话,别保持沉默,”曲央的安静让人心慌。

  难道他的说明已然无用,她的心有人收藏?

  她还是安静,定定地望他。

  “拜托你说说话,你不语让我好紧张,你不要我了吗?你决定用一辈子分离来惩罚我吗?”他问得她心酸。

  怎么会呢?是什么消磨了他的自信,他不是向来笃定,认定自己会成功?

  “你说的句句属实?”终于,她开口。

  “是真的。告诉我,对于你,我是不是已经过了有效期限?”他心焦。

  缓缓摇头,知道世上有许多东西没有有效期限吗?那类东西不肤浅、不表面,它深刻隽永,也许不够热烈,但它会一直存在,直到地老天荒,恰恰好,曲央的爱情属于这种。

  “你若是过往云烟,我怎会多年不敢回家面对?”

  所以……他呆了一呆,大叫两声,把她抱起,他要转她三百圈,转得她头晕目眩,在一个不小心之下答应他的求婚,因为,他的戒指已摆在口袋中间,用他的体温熨烫了六年。

  可是,他才抱起曲央,就发觉她的手被另一个人牵制。

  好吧!他承认老了,视力不佳,一看见曲央便再看不见其他人。

  蹲下身,纪骧让自己和小男生面对面。街灯照明效果不佳,他们仍能分辨,对面的老(小)男人和自己长相一模样,相同的眉眼鼻唇、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基因不必靠机器来验证,报告早已妥妥贴贴写在他们的五宫中间。

  你知道何谓欢天喜地?纪骧蜂拥而上的感觉便叫欢天喜地,他快乐得想跳舞,虽然他的舞姿很难看;他想唱歌高呼,尽管他的歌声比胖虎更不堪。但他有儿子了!他有一个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儿子,从此,家对他的意义不再是台北桥下的冰寒,家……家……他的家有个心爱女人,一个和他相似的儿子,一段永远斩不断的亲情爱情。

  “我叫纪骧。”压下喘息,他努力镇定自己。

  “我叫方岑。”儿子出声,曲央吓一大跳,儿子从不对陌生人说话。

  “你是我儿子。”纪酿宣布。

  方岑歪歪头想半天,同意。“你是我爸爸。”

  这么简单,他们认定彼此。

  “是你一直陪伴妈妈?”

  “对,只有我陪。”

  太棒了,她的身旁没有别的男人,只有小一号的纪骧。

  “你喜欢台北吗?”

  “还没住过,不知道。”方岑连口气音调,都和他老爸相像。

  “晚上,我们先在外婆家过年;明天,我带你们回家住住看好不好?”

  又想三十秒,他是个深思熟虑的小男生。“好。”

  儿子说好,一切搞定。

  弯腰,纪骧抱起儿子,揽过妻子,大声宣布:“我们陪妈妈回娘家过年罗!”

  娘家?这么快?他们不是才刚确定彼此心情,怎一个大跳跃,这里成了娘家?

  他不准犹豫在她眉稍停留太久,低头,吻过她眉头。

  “你决定了分手,我决定聚头。一人决定一样,很公平。”

  公平吗?她还没想清楚,还想问他芃芃在哪里?他怎可以擅自决定她和儿子的未来?

  但她没问,他说得够清楚了,芃芃是梦想,而她才是爱情,她等过好久的爱情,在冷风吹刮的除夕夜,绽放美丽。

  结局(二)

  是春天,暖风横过兰阳平原,耀眼阳光晒在初开的野花间,五彩缤纷。

  停车,纪骧从车里走下,走近一间二楼洋房前。

  房子是新盖的,不大的院子里有两部并排铁马,一大一小,一蓝一红。

  靠墙处有个鱼池,很小,不到两坪,却养几十只鲤鱼,几十张嘴巴在水面一张一合吐泡泡,热闹得很。

  未按门铃,纪骧先听见屋里传来的笑声。

  那笑声来自曲央?应该是,他听惯她的笑声,温温的、热热的,像糖浆滑过心房。

  他是浪费男人,在糖浆经常流过的岁月里,他没有储存习惯;在失去糖浆的六年中,几度回想,他记不起它的浓郁芬芳。

  她很快乐。他想。

  他不该打扰她的快乐。他想。

  想法不是一夕成形,他警告自己、恐吓自己,千万别来搅乱她的平静。只是呵……要不得的冲动……

  这是不对的。

  理智在最后关头拉住他,他走回车边。

  突然,他听见门扇开关,迅速回头,他看见石邦隶,四目相交,数不清的念头在两个大男人脑海里盘旋。

  最后,石邦隶先作出反应。

  “别走,你该见见曲央。”

  说着,石邦隶转回屋里,再不多久,他手抱小男孩走在前头,他身后跟着曲央。

  邦隶对男孩说:“小岑,我们去买汽水请叔叔喝好不好?”

  小男孩笑着点头,大声说:“爸爸,我要喝可乐。”

  男孩说话,曲央、邦隶同时笑开,很明显,男孩是他们共同幸福。

  “汽水是要请叔叔喝,又不是请小岑喝,”他转头对纪骧说:“进屋坐坐,我先带小岑出去。”

  纪酿目光离不开小男孩,那是他的儿子,他比谁都清楚,不论眉眼五官,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骨血。

  他激动、他无法动弹,他错失亲人和心爱女生,后悔莫及。

  邦隶离开,他和曲央单独面对面。

  她望他,浅笑的眼眶在最短时间内蓄满泪水,他看她,不受控的双手想拥她入怀间,他只好紧紧握拳。

  “我以为你不会留下他。”他说。

  “小岑吗?我不丢掉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她还爱他吗?是的,从没间断过。

  “为什么丢掉我的爱情。”

  “你给过我爱情?”她纳闷,怎地,她的收藏箱里没有这样东西?

  “有,当时我不明白那叫爱情,后来,我懂了,我了解自己爱你,对芃芃则是责任与承诺,于是我到医院找上你,你却在隔天逃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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