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不多,通常是他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不仅在谈话上她很少主动,就连约会也是。
他约她,她就出来:他若没有约她,她也不会主动找他。平常没事也不会打电话聊天,更别说有任何亲密的肢体动作了。
要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可能会笑掉人家大牙,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要结婚也是为了双方家长,而不是为了自己。
“小云,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雷伟的问题似乎困扰着陆小云,她思索了下,才淡淡地说:“好男人。”
陆小云的举手投足、穿着打扮,都代表着千金小姐的地位和身分;她更是坐有坐姿、站有站相:微笑一定齿不露白,吃饭一定细嚼慢咽;谈吐得宜、举止高贵,完完全全是奶奶喜欢的大家闺秀,因为奶奶也是这种型的女人。
只是,那样的感觉让人有种距离感,仿佛筑起了一道厚墙,任何人都无法了解她的内心。
“好男人?这样形容太笼统了。”明知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他还是想探查一丝她的想法。
“你想问什么?”她问得死板,脸上没有笑容。
陆小云的个性很沉稳,不像一般女人那样蹦蹦跳跳、吱吱喳喳。雷伟想起了田纯纯。才一天没见到她,他就已经忍不住想念她了。
“你喜欢我吗?”看她一副防备的样子,他干脆挑明了问。
这个问题终于让她微微皱起了细眉。“看是哪种喜欢了。”
陆小云果然很保护自己,不会说出不经大脑思考的话。
“男女之间的喜欢。”他打算步步进逼,就不信问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她的说法依旧保守,以不伤人为原则。
“那为什么你要跟我约会?”
“那你又为什么要跟我约会?”她反问。
“你终于懂得反击了。”他露出招牌笑容。
她挑眉,表情是深深的不解。
“我是为了雷家。能攀上陆家的女儿,对雷门企业来说,一定有某种程度上的利益。”他实话实说,最好能让陆家小姐因此而讨厌他。
陆小云似乎不太相信他说的。毕竟,在她的感觉里,雷伟是个很圆融的人。“你很诚实。”
“我就当是你在赞美我。”他微微将身子倾前。“那你呢?为什么跟我交往?”
“因为我妈认为你长得一表人才,又在庆国工作,有我两位姐夫提携护航,前途应该不可限量,加上你还有雷门的背景。”大概是因为他的诚实告知,所以她也就打破心防的多说了几句。
“看来你是个听话的乖小孩。”他话里满满的揶揄成分,想试试她脾气的底限。
“难道你不是吗?你也不喜欢我,还不是照常约我吃饭。”她微微动怒了。
雷伟因她的反应而扬起笑意。看来陆小云并不是没脾气,只是习惯性隐忍。
“我不能耽误你,我已经向庆国递出辞呈了。”
她明显感到讶异,却没有接口说什么。
雷伟似也已习惯她的话少,继续说了:“我得了胃癌,是末期了,只剩三个月的生命。”
“啊……你……”她小嘴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有明显的情绪。
“不用说什么安慰我的话,我想我必须给你一个交代。我们分手吧,跟你母亲说一声,我很抱歉,没有那种荣幸可以娶你为妻。”
“可是……”她斟酌着用词。“你一点都不像是……”
“快要死的人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影印的诊断证明书,放在她面前。
这都要拜那个白痴护士和糊涂医生所赐,把诊断证明书开立给他后,大概是被纯纯臭骂了一顿,骂到两人都傻住了,然后带着愧疚的心,无颜再面对他和纯纯,匆匆让他们办理出院手续,竟然没人记得要收回这张纸。
所以,不用白不用,他刚好拿这薄薄的一张纸来大做文章,不但想为自己和纯纯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也想为正在苦苦奋战中的雷明和田葳葳争取幸福的机会。
陆小云看着那张纸,越看脸色越发白,越看越无法相信。“怎么会这样?”
雷伟收回那张诊断书。“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大概就像诊断证明书上所写的那样。”
他整个人看起来确实苍白了些,也消瘦了许多,原本的阳光青年,变成了十足的忧郁王子。陆小云看着他,虽然不曾爱过他,但两人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使没有爱情,至少还有友情。
她显得很担忧。“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麻烦告诉你妈妈,就说你不想嫁给我,我们的事就到此为止,我想那样你应该会过得比较快乐。”他不是陆小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点他很清楚。他们两人都是身不由己,被迫在一起。
“雷伟,你不会有事的。你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说得真诚。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雷伟对她一向尊重,从不曾有过逾矩的行为,不像有些男人,才认识不到几天,就想对她上下其手。
“谢谢。我想我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他没注意到自己话中有漏洞。
“一辈子呀,会的。”她眼中有着波动,那是淡淡的泪光。
“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他笑着。跟陆小云当朋友绝对比当爱人轻松多了。
“什么事?”卸下防卫的她,终于对雷伟敞开心房,不再有戒心。
“其实我奶奶还不知道我在庆国工作,她一直以为我是个只会吃喝玩乐、不想工作的坏小孩。”
“啊?你们不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吗?雷奶奶为什么不知道你有工作?”今天的雷伟,还真是让她惊讶连连。
“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见得感情就会比较亲密;就算感情再亲密,有时候也难免会忽略了某种关心,因为有时候关心反而会变成阻力或逃避的借口,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说着,就见她猛点头。
“我明白,真的是这样。住在同一屋檐下,也许有人病了好几天了,家里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她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因为她自己就有这样的经历。
“你真能懂我的意思?太好了。”他像是寻觅到知心人般的开心。“我想问的是,既然你和你妈妈都知道我在庆国工作,为什么没去告诉我奶奶?”
“啊?”她笑了,如一朵清淡的百合,似多了一点人味。
“你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笑。”他很是惊奇的发现了她的另一面。
她连忙又收起笑容,有些难为情。“你的问题很好笑。我们怎么会知道雷奶奶不知道你在庆国工作?我们以为雷奶奶应该知道你在庆国工作,所以就没有特别提起那件事,况且从相亲到现在,我和我妈妈根本没见过雷奶奶。”
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心虚而想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害我每天提心吊胆的。”
“你怕让你奶奶知道你在庆国工作?”她问。
“我奶奶要是知道我在庆国工作,而且做的还是那种需要弯身哈腰的服务工作,一定会气炸的,可能从此不准我再去抛头露面。要真是这样,我想我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他的表情很逗趣;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这餐饭是两人自相亲后吃得最愉快的一餐,也是聊得最多的一次。
看来,他的悲情手法已经为他赢得了一位盟友。从此以后,他可以不用再担心陆小云会看上他,而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