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穿透了小团气苦的怒火,她的心一动,脚步停顿了下来。
又来了,她又要被这样毫不经意脱口而出的柔情感动得忘却一切挫折和沮丧吗?
望着他急得一头汗的英俊脸庞,她的一颗心也被搓揉得忽冷忽热、忽酸忽甜。
恼也不是,气也不是,羞也不是,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她的沉默被当作了默许,半夏如释重负地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先疗毒是最重要的。”
她明明知道根本没有毒,也没有所谓的中毒,但她只是默默地望着他,任由他温暖的掌心裹握着,牵往他要她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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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回春院”七愿楼。
充满了浓厚男人气息的靛青与月牙白色彩,红眠大床上铺着的绸缎也是淡淡的青色,墙上挂着宝刀和二胡,唯一鲜艳的颜色是圆窗下方的一盆红色腊梅,虽然寒冬未到,却已然绽开了几只花苞,香气幽幽试探。
小团不止一次来过这里,第一次是七岁那年,半夏替她打跑了那些捉弄、取笑她的顽童后,便把她带回七愿楼,还请了“一品回春院”里最高明的外伤大夫替她看膝上跌破的伤口。
和今天的情况依稀相似,不同的是中间隔了十个漫长的年头,相同的是她还是不敢把对他的倾慕诉说出口。
究竟在怕什么?担忧什么呢?
她心底深处隐隐明白,要是真的说出口了,那么对他来说就是种莫大的情感压力,倘若他对她根本无心,以后恐怕他俩连这仅剩的一点点默契和亲近也会消失的。
所以她不断试探,不断盼望他终有喜欢上她的一天,就能了解她的心意。
将我心换你心,始知相忆深……
“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担心这毒?”半夏关怀的嗓音穿越了她迷离的思绪,让她回过神。
“我不担心。”她低下头,轻声回道。
“你放心,虽然‘江南霹雳堂’这水酥散奇毒无比,解法刁钻却很简单,我已经让人去熬了蜜和红豆,一会儿就会送来了。”他拍拍胸脯一笑,“我保证一定会把你治好。”
小团茫然地抬头,环顾着四周。
是啊,这里是“一品回春院”,什么病都能治,什么伤都医得好……那么,可有一帖药方能够让她自缠绵入骨的苦恋里解脱出来?
不管多苦,她都愿意一仰而尽,好从此对他只有单纯的兄妹之情,再无缠绕在心头又苦又酸、又甜又涩的悸动,不再被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动,别让他任何一句无心的言语划痛了那颗痴傻的心……
从此以后,看着他,只有快乐,不会心痛,那该有多好?
“怎么还在发呆呢?”他忧虑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事。”她轻轻地开口,“半夏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好?”
“你问,只要我懂的,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他咧嘴一笑,豪爽地道。
“如果有一天,有人上门来向我提亲,你会怎么样?”终于,她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问。
半夏怔住了。
她晶莹的双眸紧觑着他,眸底充满了掩不住的希望。
“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你还那么小,怎么可能有人会上你家提亲?”他胸口掠过阵阵奇异的骚动和闷痛感,语气莫名恼怒地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居然有恋童之癖……告诉我是谁?让我去逮捕那个死色狼归案!”
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但是她仍充满耐心地道:“半夏哥,我今年十七了,不小了。”
半夏本来还在那里咆哮,威胁着要把那个不知名的死色狼上大枷,滚钉板,碎尸万段,闻言蓦地一呆,整个人傻掉了。
“你……十七了?”他睁大双眼,像是被雷劈到。
“我十七了。”她深深地望着他。
“呃……喔,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脸庞不知怎地泛起了一抹奇特的红晕。
她还是望着他,若有所盼。
“时光过得真快。”他吁了一口气,终于自震惊中恢复过来,眼底浮现感触的温情。
这不是她想听的,她想知道他对他可有一丝丝的眷恋,可有一丝丝唯恐她被人抢走的嫉妒?
“半夏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鼻头酸酸的。
“什么问题?”他一头雾水。
“……没事,没什么。”她喉头紧缩,慢慢低下了头。
明明知道他宽阔如穹苍的世界里,儿女私情只是一只小小、微不足道的纸鸢,飘飘然飞来荡去,随时消失得看不见影子,为何她还偏偏执着傻气地要去逼问试探呢?
可是她就这样悄悄地、默默地在他身边等候着,等他终有一天蓦然回首?还是终于大步向前抛下了她?
就只能这样吗?
“小团,你一定有心事。”他黑眸锁着她的,语气有一丝急促地道:“这次我回来,就觉得你同以前不太一样,常常皱眉头,也常常莫名其妙就生气了,是不是家里遭遇了什么困难?还是有什么事情你不敢跟我说?”
“半夏哥,其实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就是我对你……”她抬头,眼底隐约有泪光。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香圆一迭连声地嚷了进来。“快快快,我熬好了,你们俩有救了……哎哟喂呀!”
半夏望向横冲直撞的妹妹,连忙伸手接住了险些掉落下来的药盅。“当心!”
“哥,地上好滑呀。”香圆余悸犹存,低头检查光亮干净的地面。“爹也太夸张了,总不能因为你常不在家就让人把地打磨成这么滑,想摔死谁呀?”
小团凝视着气呼呼的好友,突然悲从中来,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庆幸戚。
幸亏香圆来得及时,阻止了她就要冲口而出的告白。
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可以想要做这么危险的行为呢?一旦告白,半夏哥就会被她吓跑,以后就算碰了面也只有尴尬,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亲近自然了。
可是这样悬在半空中的滋味……
小团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半夏没有理会妹妹的大呼小叫,而是小心翼翼地把药盅放在桌上,温柔地牵起小团的手,用匙子挖起了香甜黏腻的蜜红豆浆,小心地抹着她的小手每一处。
左手抹了,右手也抹了,温温甜黏的感觉在肌肤上逐渐扩散开来。
她心里深深悸动着,鼻头又不争气地酸热了起来。
崔小团,你这个笨蛋,你到底想怎样啊?
“你自己呢?你怎么办?我这样就不能帮你抹药了。”她轻哑地问。
“哦,我是男人,用手抹一抹便罢了。”他豪迈道,想也不想地把双手浸入药盅里。“你放心吧,不打紧的。”
“哥,这真的是疗毒的吗?”香圆在一旁看得频频吐舌。“怪恐怖的。”
“怎么会恐怖呢?看起来又香又甜,而且红豆本来就有解毒奇效的。”半夏笑了起来,随即悚然一惊。“等等,怎么会是你送进来?这个该不会是你熬的吧?我明明交代——”
“你不用一副见鬼的样子,我可没有对你的红豆汤动什么手脚,这种小意思的方子引不起我的兴趣。”香圆说得拽得很咧。“我呀,要大胆创新都是找那种集结了二十几种药材的药方子,比方说上回那个谁谁谁要抹生发的药膏,我就有兴致了,也许下回来放个三钱八角,一钱蛇蝎草,一钱半当归……”
“如果你想要那个谁谁谁整颗头烂掉就这么做吧。”他没好气地道:“香圆,再这样下去,二哥早晚得被迫逮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