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的男子,一出生就占有绝对的优势,他们可以去打仗,也可以进入学堂读书。而这些都是东陵女子被严格禁止的事。
「刚刚,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呢?」卫齐岚被项少初那抹笑所迷惑,因此执意追问。
项少初看着这名当今东陵的第一武将,不由得心生许多感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他猜测卫齐岚已经早早到达此地,可能还观察了他一阵子,因此才会看见他的笑。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是个绝佳的对手。如果他们出生在敌对的阵营中的话,能与这样的对手交锋,肯定会非常有意思。
思及此,项少初又扬唇笑了。笑得仿佛只有他自己知道天底下那无人知晓的秘密一股,十分地神秘。
卫齐岚忍不住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前这玄裳青年,满身是谜,他从来不曾为谁如此迷惑过,甚至迫切地想知道有关他的所有秘密,想要揭穿他不动如山的平静假象。
而他,项少初,毫不畏惧地迎视他专注的目光。
「恰恰两个月。」项少初突然笑说。「一天不差呢,卫将军。」
卫齐岚仍然没有移开视线,甚至更为专注地想要探究他眼神中所透露的含意。「听大人的语气,仿佛对我会准时赴约感到十分意外。难道项大人不认为卫某会守约?」
项少初轻描淡写地说:「少初对将军认识不深,谈何意外?然而少初也曾经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边关很多人传说着,紫衣将军是一头狼,少初眼见为凭,十分钦敬,故此微笑。」
卫齐岚故意蹙起一对浓眉。通常,他的士兵在他摆出这表情时都会紧张地露出纰漏。但她不是他旗下的兵。「你是在告诉我,你认为我狡猾如狼?」
「正好相反,少初十分钦佩将军的智谋无双。」
「这种恭维,不像是当今王上跟前红人会说的话。你,真的是当今的礼部侍郎项少初吗?」卫齐岚故意靠近一步地问,想更加接近谜团的中心。
项侍郎弯起一弧微笑,语气轻松地反问:「若我不是,那么我又会是谁呃?」
卫齐岚打量着他,似想看穿他表面的伪装。他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再抛出一问:「所以说,你真有可能不是项少初喽?」
项少初愣了一下,但仍面不改色地换了个话题。「将军忒爱开玩笑,我,不正是如假包换的我吗?」他语带双关地说。「不过既然提到了王上,那么不知将军这次回京是否已达成任务?」
卫齐岚双臂环在胸前,仔细观察着项少初的身形与外貌。「不知项大人是指哪一桩任务?」表面上,王上派他暂时代理金虎军的军务;实际上却是要敉平叛乱。看得清这一点的人,在朝中不知有多少人?
项少初忍不住赞赏地微笑起来。他看着卫齐岚,突然明白了何以这个男人有办法在许多年前以寡敌众地击败北宸的大军。
卫齐岚有一项特质,那就是他非常地冷静。如同此刻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克制而冷静的。他像是一头环伺在猎物身旁的狼,等待着可以见血封喉的机会,随时出招。
可惜项少初并不打算成为他的猎物。不打哑谜,他开门见山地说:「既然将军如此洞悉大局,那么我们何妨打开天窗说点亮话。」
「正合我意。」卫齐岚简洁地表示。眼前光是推敲他的身分,就已经足以使人陷入五里雾中,能把事情摊开地谈一谈,正是他所需要的。
「少初斗胆猜测,将军是独身一人回来的吧?」他看着卫齐岚,后者并不否认。于是他又继续说:「想必金虎大军的叛变已经顺利平定了,既然如此,将军又独身回京,那么不出三天,金虎营中的副将军金隶儿应该也会在容军师的陪同下,带着帅印进京,亲自向王上宣誓忠诚吧?」
在项少初一句句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保命策略时,卫齐岚不禁再次为眼前这人的机智所折服。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一个眼睛雪亮的聪明人。「真不晓得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大人猜不到的。」
对此赞美,项少初只是微微一哂,知道卫齐岚已间接地承认了他先前的臆测。为此,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将军的人头暂时是保住了。
说不准自己是否在担心着这件事……好吧,他的确是挂念着这件事的。早在知晓王上派他去金虎军营时,他就很难不挂念他的安危,毕竟他曾是……啊。
只身闯入一支即将叛乱的军队中,身为君王御史的他,极有可能在刚抵达的时候就惨遭毒手。更不用谈能顺利完成任务,回京赴命了。
卫齐岚长年戍守边关,对朝中的变局所知有限,稍一不慎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既欣赏他的机智,就很难看他泥足深陷。而如今看来,大将军又安然脱身了……说实在话,他很是佩服他。
而且跟他斗智,也实在很有趣。倘若今天他们两人原本毫无瓜葛的话,那么应该会变成朋友吧……可惜……可惜他是……啊。
项少初看着卫齐岚的眼神忍不住透露出些许遗憾,想想,他又是笑、又是摇头。这能算是命运弄人吗?如果当年他不离开,能够在三年后看见自己丈夫的这一面吗?过去,他总是挂虑太多,以致于错失了了解自己所适之人的机会。冲动下,一把火烧了他的家,也烧去所有的过去,下定决心重新找回自己,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今,他是君王的宠臣,有着自己的目标,也因此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在项少初心中百感交集的时候,卫齐岚拧着眉看着他,眼中神色也是复杂难解。他在想……这么聪颖的一个人……项少初,他……有可能会是他的妻子吗?
其实他大清早就进城了,只是一直站在角落里,以便项少初出现时,能先观察他。项少初不谙武艺,因此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而从一进城见到他起,他的记忆便渐渐地归了位。
所以……很像,他很像他的妻子……但记忆中,妻子模糊的面貌却使他不能立刻断定他们是同一人。
但卫齐岚老早注意到项少初肩膀的单薄,与他没有喉结的颈项,这不是一个男子应有的特征。
事情摆在眼前啊,怎么他会如此地盲目?强迫自己不可莽撞地揭穿眼前这名……女扮男装的女子的身分。内心在煎熬。
卫齐岚几乎是着了魔地看着这个俨然是个清秀干净的男子样态的女子……
他专注地比对着项少初与他记忆中妻子的相似点,越找,就看出越多相似之处,比方说,容貌方面……然而,在其他方面,项少初与他的妻之间仍有着明显的不同,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所以他才没有在一开始就认出……是她。
眼前这名乔装后的女子,她现在的表情与过去的她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一个东陵传统教养下的女子所能拥有的容颜,而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亟欲施展抱负的坚毅面容。所以他认不出她。甚至怀疑自己应该认出她。
返回凤天的路上,他不断在想:若他确实是他的妻,那么三年前,她为何要以一把火烧去他们的联系?娘亲谢世后,她是他仅存的家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他们没有圆房——一开始是因为她太小,后来则是因为他没有回家。当时的他,心中想的不是传宗接代这些事,更不用说当时他视她为妹,而非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