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珞望进他的眼,里头的冷峭让她心狠狠一恸——她知道,他是冲着她来的。
她深吸口气,挺直背脊开口:“只要你一句话,没人需要扛。”
“有人偷了我的东西,凭什么要我不追究?”端木柏人冷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而你,承诺过我,自身都难保,还想袒护别人?”
“少爷……这种小事我来就好,不用劳烦到您……”虽然怕,马总管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却被冷眼一凝,立刻噤若寒蝉。
“你想怎么样?”韩珞挡在老妇面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那以身相护的举动,更是让端木柏人心头火起。
“照规矩行事,至于你,我会另外让你付出代价。”他冷硬道,朝旁一喝:“马成,罪证确凿,还不动手!”
马总管歉疚地望了韩珞一眼,不得已,只好派人去拿板杖。
“我刚说了,要打就打我!”韩珞怒道。家财万贯的他根本不在乎丢了几个纸镇,他是在迁怒,想用她的弱点来伤害她!
端木柏人脸色阴沉得吓人,燎原怒火,在胸口猛烈灼烧。
在她心中,他无足轻重!他比不上这些村民,比不上小草,甚至比不上韩毅那个人渣!要不是他们,她甚至不会为他留下!
心,情感,你永远得不到。她说过的话,伴随她昨日倚在韩毅怀中的画面,狠狠刺痛他的心。
既然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你以为我不会吗?”端木柏人怒极反笑。“好,我成全你,二十下的杖打换成十下鞭刑,由我亲自执行,够抬举你了。”
韩珞紧紧咬唇,强忍着不让泛上眼眶的泪落下。她不敢奢望,但她的心里,是有一丝丝期盼的,期盼他会为了她就此罢手……
原来,对他而言,她也只不过是个可随手抛弃的玩物……
颤抖的手在袖下握得死紧,韩珞背过身去。“请。”
那毫不求情的态度,更是激怒了他。她可以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跪地求马成,却完全不肯对他放软姿态。端木柏人抽出银鞭,狠狠在地面抽了下。
激起的尘上四扬,吓得众人脸色发白。
“少爷,韩大夫她经不住的,减少鞭数吧……”马总管开口求情。
“啪”的一声,在鼻端前掠过的强劲风势,让马总管及在场众人再也不敢说话。
“你还有什么话说?”端木柏人冷声道,俊魅的脸庞面无表情,然而,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的指节,却透露出他挣扎的心思。
求他,只要她示弱,他可以放手。饶恕的心音在脑海里澎湃,端木柏人不由自主地紧悬了心,等着她的反应。
“韩大夫不要……”张大婶拉住韩珞的衣角,泪流满面。
韩管闭眼,咽下满腔的凄苦。
是她太傻,傻得以为,他会为她有所改变。昨晚她还想着要怎么对他解释园子里的那一幕,原来,一切都是她多想,他根本不会在乎……
挺直背脊,韩珞开口:“动手吧。”
“好,如你所愿。”怒气取代了理智,端木柏人手腕一振,银鞭凌空击去。
什么都还来不及感觉,背上的重击已让韩珞毫无招架之力地扑跌在地,强劲的力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须臾,如火焚烧的剧痛才自背部蔓延开来,疼得她脸色惨白,无法抑制地逸出呻吟。脑海中空白一片,只有痛,蚀心的痛,攫取了她所有意志。
她无力倒地的景象,揪拧了他的心。端木柏人脸色霎变,直觉反应就要挪动轮椅朝她靠近,手才伸出,又猛然顿住,他握紧拳,冷眼旁观众人朝她奔去。
“韩大夫您还好吧?”马总管着急问道,身旁小婢赶紧将她扶起。
“痛……”才一挪动,背部似被撕裂的疼痛立刻让她冷汗淋漓。
“怎么回事?”闻声赶来的韩毅询问一旁的仆婢。
端木柏人听到他的声音,昨天那一幕又浮现脑海,原本的不舍情绪全然被怒火取代,冷板着脸,怒声咆哮:“都给我退下,还有九鞭!”
韩珞踉跄站起,虚弱的她全靠一股傲气支撑。
“韩大夫……”见她连站都站不稳,相扶的人根本放不开她。
“退下!”端木柏人又喝,众人这才退开。
韩毅在旁观看,虽觉残忍,也感到欣喜。韩珞失宠,代表着他的机会来临了!
端木柏人握着鞭子,看到她背上的白衣已被自里渗出的血染上了痕迹,这一鞭,竟下不了手。
韩珞闭眼,等着重击,脑中的意识开始涣散,耳边传来划破空气声响,她不禁瑟缩了下,良久,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身上。
怎么了?她虚弱回头,看到端木柏人手中拿着那个青玉纸镇,冷板的脸难看至极。
端木柏人握紧纸镇,被上头的棱角刺得掌心发痛。击出的鞭,无法落在她身上,只能改卷起纸镇。“剩下的交给你。”朝马总管丢下一句,他转动轮椅离开。
他罢手了?勉强凝聚的体力消散,韩珞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软软往前倒去。
“韩大夫、韩大夫!”大伙儿一阵惊喊,手忙脚乱。
“韩驸马,你快过来瞧瞧啊!”瞥见一旁站立的身影,马总管气急败坏地喊。
韩毅还来不及应声,端木柏人冷冽的语音再次响起——
“派人将韩毅送回京城,马上!”
“什么?”韩毅愣在当场,如意算盘当场被打乱。
“啊?”马总管傻眼。这可怎么办?自韩大夫来,村里唯一的大夫已歇业大吉搬到邻村,要是韩驸马再走,叫他上哪儿找人治?
被人扶起扯动了伤,韩珞痛得从昏迷中醒来。“我……房里有……药……送我……回房……”勉强说完这几字,已让她气息紊乱。
“好。”不敢再拖延下去,马总管立刻指派任务。“你们两个,把韩大夫扶回房里,动作轻点;你,立刻让人备车,送韩驸马离开;张大婶,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晚点我再去找你……”
原以为已经离去的端木柏人只是停在转角处,听她仍能开口,浮动的心略微定下。
看着手中的纸镇,俊薄的唇抿得死紧,他倏地扬手,青玉纸镇用力掷出,撞上墙柱,成了碎片。
第7章(1)
“噢……”当仆婢帮她将衣服除下时,那撕心的痛,让韩珞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们轻点啊!”不便进入的马总管在房外听到,急得大喊。
“是!”仆婢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脱得只剩肚兜,扶着韩珞趴在榻上。
“帮我把墙边的药箱拿来……”韩珞虚弱一指,晕眩袭来,她闭了闭眼,努力撑住。
要倒,也得等什么都安排好了再倒,就算是治病,她死也不让韩毅碰她的身子。小婢拿来药箱,韩珞忍痛摸索,摸出一个白玉瓷罐。
“先去厨房拿瓶白干来,”她一开口,其中一名小婢急忙跑到门边交代。“在我伤口上……擦拭后……再把药抹上……你们谁识字?”另一名小婢连忙举手。“拿纸笔来……”
韩珞觉得自己又快陷入昏迷,赶紧咬唇撑住,见小婢奔回,略定心神,用残存的体力逐一念出药方,接过审视,发现有几个错字也无力修改,把单子交回小婢。
“抓好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让我服下,还有小草……先托你们照顾了……”语音渐微,韩珞再无力撑持,闭上眼,沉入了黑甜乡中。
当小婢依交代以白干消毒及抹药时,即使昏迷,韩珞仍本能地紧颦黛眉,暴露在冷空气的裸背,因疼痛及寒冷而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