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朝抿了抿嘴,笑了。
「是啊,春香公子眼界高,一连三次都不识得我,我当时,真是伤心欲绝呢!」她掩住一个酒嗝,笑着摊开桌上其中一幅画像,道:「李媒婆,妳挑的人真美,比起我来,简直像……像……」
「像云泥之别。不是我要说妳,妳要多读几年书,也不会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了。」
李今朝转转眼珠子,大叹道:
「对对,是云泥之别。」她笑嘻嘻地,手指抚过画像中的美女。「她是天仙,我就是地上烂泥,春香公子你可别被我吓到,城里的闺秀不像我,她们个个年轻又识大体,绝对很适合您的,至于傅家什么祖训,反正人都死了,就算不依循,他们也不会从坟里爬出来,瞧,这小姐真的跟西施有得比。」
「是是是,这是杨家的闺女,府上祖先还有人当过官,她饱读诗书,深谙三从四德,对江湖写史也很有兴趣,春香公子不妨考虑吧?」暗暗捏了今朝一把。
差点睡着的李今朝立即清醒,点头应和。
「很配很配……」目光微抬,不小心对上傅临春一双春泓,她直觉回避开来,又忍不住打个呵欠,道:「春香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要再蹉陀下去,迟早变成人挑你,不是你挑人……李媒婆,我不行了,春香公子在我眼里都成两个了,我得回去睡大觉了。」
「去去。」反正「比较」也够了,只要是有眼睛的男人,看见李今朝这惨样,都会巴不得快点娶个好老婆回家暖床,以免很快向隅。
李今朝摇头晃脑,毫不遮掩地打个呵欠,越过看戏的小老百姓,蹒珊步出金香楼。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有钱回头再喝,回头再喝……」那低微的自言自语,一字不漏传入傅临春耳里。
傅尹低叹口气:「媒婆,妳这不是给她难看吗?」
「怎能算难看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就是这性子,曾经喜欢过春香公子,但她也知道无望,还不如赚点小银子,反正城里都知道她的糗事啊。」
傅临春心不在焉,融融目光轻落在街上,望着她的背影。
她缩肩驼背,双手交迭在袖里,姿势不算雅,浑身带着市井的气息。
她走着走着,突然间又倒退回来,自红包里掏出所有碎银,嘻嘻一笑,丢进乞丐的破碗里,而后再低哼着曲儿转进巷子,消失在他眼里。
一直消失在他眼里。
第二章
小年夜,是目瞪口呆的日子。
橘红的火舌自「春记布庄」的二楼窜出,烧烂的粱木迅速垮落地面。
血鹰存心要让云家庄败在她手里就对了!一个个毁,她狡免三窟,第二窟的城镇被发现了,再没多久,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血鹰手上了。
思及此,李今朝颤了下,混在观望火势的百姓里。通常纵火犯很有可能就在现场,她细长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她现在是不是该回家?着火在城尾布庄,她老窝在城首,现在街坊邻居都来救火,她回家岂不自投罗网?
兰青是江湖人,她是知道的,但功夫有多高她不清楚,他家里还有大头妞,危急时兰青要是保她不保大妞,那她下半辈子可就要代大妞活,喊兰青一声爹,她可不干。她内心一一盘算城里的熟人,最后不得不承认,除非她直接奔进云家庄求庇护,否则她那些准备一块过除夕的非江湖朋友们,只能当她的肉墙。
肉墙一排排挡,肉墙一排排倒,她就得负责每年去扫墓,想来浑身就发毛。
有人奔井救火,她眼珠一转,瞧见布庄老头儿苦着脸来到她的身边,她叹气低语:「老蔡也不必如此。屋倒人命在,反正错不在你——」语气一顿,因为蔡老头整个人滑在地上。
她面色大惊,连忙要扶,哪知臂膀一阵遽痛,如一根细针活生生扎进。
「终于找到妳了,金老板。」轻微的女声,自她背后响起。
细长的眼瞳暴凸。他娘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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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离别夜。
「想我李今朝啊,今日命丧黄泉,无人送终,哎啊啊……无人送终……」她低低哼着曲。
「住嘴!进巷子!」
李今朝天生就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依言拐进巷子,趁着黑夜,手里滑落一样东西,左耳鲜血淋漓,她拢了拢漂亮的黑发,遮住左耳。
痛死她了!
这只胖耳环到底是她在哪里买的?
长巷漫漫,就像是黄泉路一样,黑漆抹乌。街上救火的锣鼓愈来愈远,仿佛隔了两个世界一样。她哀叹:
「我到底跟妳有什么仇?为何处处要逼死我?」
那背后的女人笑道:
「说仇也没有,谁教妳是金老板呢?咱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查到,李今朝正是金老板。照说,狡免有三窟,可妳一年里有七个月都在这城里,真是令我们意外。云家庄的第三个主子,咱们有事麻烦妳了。」
「哎,请说请说,江湖事我不大懂,但如果是穿金戴银方面,我保证把妳弄得霞光艳艳的。」
「穿金戴银?」
「是啊!」李今朝眼珠又转,嘻嘻一笑:「既然女侠知道我的身分,一定了解我左手生金,右手生银的功力,难道妳不想过点好日子?戴戴金耳环,穿穿金缕衣,山珍海味,宅住京师大街道?」
背后的女人一怔,低声:「金……缕衣?」
「是啊是啊,女侠放过我,我私下将银庄里的金条一箱一箱的全渡给妳……痛痛,好痛!」那细针,整个穿过她的臂膀。娘啊,她怎么还没晕,晕了再杀她,她也好过眼睁睁目睹死亡啊!
「哼,我改变主意了,将妳变成血鹰的一份子,金山银山不也手到擒来?」
咦,不杀她了?不杀她一切好谈,正所谓苟且偷生必有后福,虽是这么想着,但李今朝嘴里仍道:
「别、别让我成为血鹰一份子,我是忠于云家庄的!我不能背叛云家庄啊!」但如果死亡跟背叛,她宁愿选后者,可总要装一下才好谈价!
在暗巷里,她被用力一推,整个趴在地上,她正要用老招滚地逃命,哪知衣裙被四根银针定住,让她动弹不得。
「不痛的。」黑暗里的侠女笑着:「妳的手臂已经穿了个洞,我在上面涂上老鹰,那血鹰便会钻啊钻,钻进妳的血骨,落入妳的肚腹,以后就成了一体。它日,组织要妳做什么妳便做什么,若有违抗,肚破肠流。」
她闻言,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颤声骂道:
「娘咧,妳有必要说得这么可怕吗?我招谁惹谁了?」
「不是妳惹到谁,要怪就怪云家庄吧!本来云家庄不插手江湖事,两方勉强相安无事,两年前公孙显将血鹰名单交给闻人盟主,不是摆明要作对吗?既然要作对,绝不能放过妳这关键人物!云家庄失去妳,活生生崩了一半,我们怎能放过这机会呢?」
李今朝暗骂云家庄的两名主子。这样活生生牺牲她……她不死心道:「妳真给我植血鹰,那就没有金缕衣啦,金缕衣金缕衣,世上只有我才做得出来……」
「住嘴!」
「好痛好痛,救命啊!」李今朝惨叫几声。
「哐」的一声,那特制的血鹰盒滚到前面地上。那血鹰女子迅速回头,有人自她身后打掉血鹰盒,但黑巷之中哪来的人?
「兰青?」李今朝眼泪收住,瞪着眼前举着灯笼,慢步而来的青年。难道兰青天生就是她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