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目力里,可以确定发色偏淡,几乎是阳光色了。才一年,她那头黑得美丽的长发出了什么事?
「大夫,好了吗?」赵英芙在外头叫着。
「好了好了!」她大声道,同时旋身面对他,见他若有所思,她在他耳边低语:「我不会治病,但公孙显给了一盒药丸,叫什么百……就是一百种内伤都能治,还有杂七杂八全是神丹妙药,绝对可以加速你的康复之路,你看着办吧。」
他又被迫闻到她的体香,接着,他的掌心里被塞进极小的盒子,手指接触间,她的体温还是异常冰冷。
「哥哥,有妹妹来,你可以安心啦。」她道,又哈哈笑着:「穿上衣服吧,香香宝宝!明儿个再来看你,这针治疗法总是要好几天才能做完一套的。」
赵英芙半推着门,偷觑着里头,发现傅临春已撩上中衣,不由得暗吁口气。
「我走啦。」李今朝潇洒笑道。
「大夫!」他叫住她,确定她转身望向他,才道:「明天,我等妳。」他语气颇重。接着,他朝门口那方向轻轻颔首,道:「麻烦赵姑娘跟岳门主了。」
趟英芙俏脸微红,点头。「这是当然。」
李今朝拎着她的扁盒走出客房,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来。安心啦!人找到了,她终于可以睡一场好觉了!
「妳跟我上客房吧。」赵英芙道。
李今朝挠挠脸,笑嘻嘻地尾随她而去。
「妳心情很好?」赵英芙好奇道。
「是啊,刚看见美人玉肤,特别让人好胃口啊!」
赵英芙瞪她一眼,发现她面色青绿又疲倦,显然气力不济,便安慰道:
「妳放心,只要妳治好他,我会写封信,让妳提前去领解药,妳记得,只要治他的那个,眼睛跟内伤都不必治。」
「岳门主生得不差,如果春香公子能看见,一定会色心大起,不如连眼睛也一块……」
「不行!治好他的眼,他第一件事就是离开青门!」赵英芙明白小庙能留住大佛,全赖他重伤加眼盲。
老天掉下来的最佳礼物,足够让青门翻身三十年,绝对要把握!
「嗯,不如治好他的眼,打断他的腿,留住他的美色。」李今朝说着笑话。
赵英芙没见过被掳了还这么嘻皮笑脸的大夫,她只能说,世上无奇不有。
「李大夫,妳刚中血鹰还没几个月吧?」
「这样也能让妳看出来?」
「那是当然,就是看妳中了血鹰,咱们才敢抢妳回青门。刚中血鹰的人,四肢易冷,体质遽改,那是妳体内的虫子正在适应寄主,直到服了第一次的解药,才会好转一些。我已经在妳房里加暖被,以后妳要多多照顾身体。」
「多谢赵姑娘。」她笑道。
「妳也不要以为自己是神医,就可以解毒。云家庄江湖册里写着,血鹰是不可能会有真正的解药,妳要以身试药,最后只会落得加重的下场。」
「我已经试过,也早就明白了。」她叹道,又问:「赵姑娘,妳这儿有地窖什么的吗?我怕雷,很怕很怕,最近常下雷雨,我怕雷一来,我就晕了过去。」
「又不是小孩子……」
她嘻嘻笑道:「没法子,一打雷我头就痛嘛。」她指指耳后的脑勺。
「那是孔海穴,挺危险的,怎么会痛呢?好好,一有雷雨,我就差人领妳躲到地窖去。」赵英芙送她到客房后,便离开了。
李今朝看看夜色,嘴里带着笑意,而后甩着淡色长发,转身开门,哼唱着:
「傻哥哥,傻哥哥,大莽蛇下逃一劫,有人跳上你床你还不要,果然是个傻哥哥……哇,好冷!」她打着哆嗦,赶紧关上门。
客房外,一阵阵闷热的夏风拂过。
第四章
李今朝慢慢地吸着那泡得很肿的面条。
「嘶——嘶——嘶——」嘶得好无聊哪。于是,筷子移向桌前唯一一盘腌萝卜。「咔咔咔——」牙齿咬得也很没劲。
最后,她眼泪哗啦啦掉下来了,默默拎着扁盒,对着监视她的青门弟子道:
「时候到了,我得去看香香公子的不举之症,太晚治,我怕他一路不举到老了也抱不到亲生孩儿。」语毕,也不等青门弟子脸红回应,径自出门寻人。
青门真是贫穷得可以,一连几天,三餐全是煮得比她脸还浮肿的面条,配上一碟素菜,如果她不是曾吃到一口小腌鱼,她会以为青门的弟子来自尼姑庵。
远方严重剥漆的凉亭里,正是那个高雅动人的傅临春跟岳家门主在用饭,亭外是很久没有清理过的人工湖泊……突然间,她觉得非常骄傲。
如果没有她跟其他的隐藏弟子在,云家庄就会是第二个青门。她简直难以想象傅临春穿着破旧的衣物写史!那简直是一种罪孽啊!
岳观武背着她,缩在桌前埋头苦干,她走上凉亭,注意力放在傅临春。他心不在焉地用食,细白的耳朵却动了动。
她瞄着两人,挠挠脸,自觉有点不识相。瞧,这两人气氛多好啊,各吃各的,照这样下去,说不得老傅很快就举了,她是不是该避避?青门……只是贫穷,不算恶人吧!
傅临春见她停在阶上,主动唤道:「大夫?」
她被迫入亭,笑道:
「原来都在吃饭,二位真是闲情……鸡腿!」她难以置信,瞇瞇眼暴凸。「卤牛肉?四菜一汤!」有没有天理啊!青门把好菜塞给傅临春?而她却吃白面?
她眼泪又掉了出来,迎上岳观武那种「妳了解吧」的眼神。她是了解了,这个青门门主胆小得要命,但为了美食死也要硬着头皮跟傅临春吃上一顿。
她吞了吞口水,自动自发地坐在石椅上,喃喃道:
「我想起来了,我还没吃午饭呢,这最后一支美腿……」扑了个空。
岳观武个子生得小,身体也有点扁扁的,因为胆小不敢直视人,所以刘海过长,几乎遮住她的双眼,她的动作跟猴子一样快,转眼利齿已经在撕裂腿肉了。
李今朝一颤,是真的连皮肉都在颤动,桌上四菜一汤只剩残羹剩饭。
傅临春嘴角扬笑:「李大夫?」他的目力已有五成,比起前几天好多了。
她的发色,确是偏淡。他又撇向她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其实不用仔细看,她仍是有着那双不安分的眼眸,带点市井的气质,还有丰富的表情。
她赶紧从扁盒里取出一个饱满的小袋子。
「春香公子,今天你气色很好,这是特地奖赏你的。」
岳观武瞄上一眼,确认那不是食物,继续狼吞虎咽。
傅临春伸出手,让她把已经打开的袋子放在他掌心上。她的指尖还是冰冷的,明明今天天气高热,还得靠湖水降点热度,为什么她的体温跟人不一样?他不记得她以前有这体质,难道是来到青门后发生的?
锦袋里,是瓜子。
「瓜子。」她状似随口:「我爱吃,顺道买的。你若不嫌弃,就吃吧。」
傅临春垂着眼,嘴角噙着笑,嗑了颗瓜子,道:
「妳也喜欢啃瓜子?」
「唔,是啊是啊,我爱得不得了。」
她眼珠骨碌碌转,仗着他看不见,就把他吃剩的饭菜挪到自己面前。他咬了两口的牛肉,吃了一半的鸡腿……她含泪,这种贫穷,她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妳、妳不吃?」岳观武抹抹口水。
「我吃我吃……」反正是兄妹,吃点他的口水不算什么。她慢慢品尝没有味道的鸡腿。这里的厨子到底哪来的?这样他也能忍上几个月,太无欲无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