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小雨将五碟山菜摆成梅花状,中间便搁着一锅黑甜粥。
她先咽了口口水,这才有法子说话。“用早膳了。”
“我不吃这些东西!”楚狂人瞪着诸葛小雨,粗声斥喝着。
“真的吗?”那她可以一人吃双份喽。
诸葛小雨双眼发亮,即便脸上涂了黄土肤色,却还是掩不住那层兴奋暗红。
“你是存心做这些饭菜,希望我讨厌,好让我食不下咽吗?”楚狂人不悦地说道。
“如果希望你不吃,我犯得着早起到灶房煮这些东西吗?这些可都是我娘叨念着你最喜欢的菜喂呢!我娘怪得很,每次煮到你爱吃的东西,就要对我耳提面命一番……”
诸葛小雨一想到娘和阿爹现下也许正是在西湖吃着藕粉点心,自己却没捞到半口,一双眼眸便漾成了两汪泪泉,像是随时要飞喷出悲伤一样。
楚狂人瞪着诸葛小雨的泪光,内心一阵怆然。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诸葛小雨却是说哭就哭,简直不像话。
楚狂人的表情是冷的,可他望着诸葛小雨那张强忍悲伤的脸孔,心里酸楚也已经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咽喉了。
“啊,我差一点忘了……”诸葛小雨跳回放包袱的地方,从馒头堆里掏出一小捆蓝染布包。
“阿爹要我把这东西给你。”诸葛小雨用蓝染布包去戳楚狂人的手掌。
“是什么?”楚狂人并不伸手去接。
“我哪知道。阿爹交代不能瞧,我当然没瞧。”诸葛小雨睁着骨碌碌大眼,认真地说道。
“当真?”这布巾连系个结都不曾,他不信诸葛小雨当真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当然。整个山头的人,谁不知道我诸葛小雨最守信用。”诸葛小雨一掌打向自己胸口,倏地打得自己后退三步。
“你是傻子吗?”楚狂人皱眉上前一步。
“我皮粗肉厚,没事,没事。”
诸葛小雨一站稳脚步,急忙笑咧出一口白牙,以示自己一切无碍。
“哎呀,你不准我笑。”诸葛小雨急忙又捂住嘴,手掌啪地一记打上脸庞。
这一巴掌若是打在别人脸上,八成早早便飞出窗外。可诸葛小雨基本马步功夫扎得深,因此只是涨红了脸,小小身子前后晃动了几下,总算没倒下。更甚者,诸葛小雨左手的那只蓝染布巾也仍然牢牢握在掌心里,怪异地在空中晃啊晃地。
楚狂人瞪着诸葛小雨哭笑不得的杂陈表情,对他的种种不满也开始渐渐释怀了。诸葛小雨之憨直个性,他算是见识到了。这类人通常没有坏心眼,就算想使坏,他也能一眼就识破。
简言之,诸葛小雨是个可以留在身边的人。如果他能够对师父当年不闻不问地赶他下山一事释怀的话。
楚狂人夺过蓝染布包,打开一看!
是一把乌钢薄刀。
那是当年师父与师母请天下第一刀铁匠徐生,所打照出来的日月双刀。
此刀薄于蝉翼,可轻易藏于衣袖之间,削铁如泥。师父曾用此刀助他俩脱困过几回。
楚狂人凝视着手里烙着太阳圆形的乌钢薄刀,久久都说不出话。
“月刀呢?”他声音嗄哑问道。
“在我身上。”诸葛小雨从长靴里取出匕首,扬眉笑着。
楚狂人望着诸葛小雨的笑容,浓眉马上揪起,只想骂人。在不知道他是善是恶之前,居然就这样将私藏武器曝了光,若是他现下居心叵测,擒住了人,夺走月刀,这家伙还笑得出来吗?
唉,师父和师娘原就是不谙世道人情之人,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师父将其最钟爱之匕首交给了自己,他还能怎么着?
楚狂人低头凝神看了匕首一会儿之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将匕首收入腰间暗袋,沉声对诸葛小雨说道:“日后匕首不许离身,谁要你拿出来瞧都不许,那是你护身工具,懂吗?”他既然接下了这只匕首,他便会代替师父担起所有教养诸葛小雨之责任。
“懂。”
“你日后就好好在我这里待下来。”他会严格地训练诸葛小雨,直到这孩子能自立为止。
“我本来就要在这里待一年了,不是吗?”诸葛小雨瞥他一眼,觉得他这话根本多此一举。
“没人要你多嘴。”楚狂人瞪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只想把他揪起来好生教训一番。
“那我再问一句话就好了。”诸葛小雨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说。”
“我们可以用早膳了吗?”诸葛小雨眼巴巴地望着他。“黑甜粥冷了不好吃。”
楚狂人额颈间青筋毕露、脸色转青,方才什么要诸葛小雨克绍箕裘之念头,现下全都无情地嘲笑着他——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吃,能成什么大气候!
“练完功之后才许用早膳。”楚狂人浓眉紧揽到陷出一记深沟。
“那我们快去练功。”诸葛小雨扯住楚狂人的衣袖,急忙就要往外冲。
“你会后悔的。”他练军之严,向来是谁听了都要咋舌严苛的。
“只要能吃到饭,什么事都不会让我后悔的。”诸葛小雨又拍胸脯保证道。
“咱们等着瞧吧。”
第3章(1)
出乎楚狂人意外,诸葛小雨一到了练武场,简直如鱼得水。蹲马步一刻钟,诸葛小雨踩得比谁都稳。练武半个时辰,诸葛小雨从头到尾没怠惰过。刺枪半个时辰,诸葛小雨甚至是全场呼喝声最惊人的一名。楚狂人站在练武场前方,心里禁不住为诸葛小雨喝了一声采。孺子可教也,至少诸葛小雨很能吃苦。日后,若诸葛小雨对军旅生活有兴趣,他或者可以考虑为其在军中安插个一官半职。
“休息半个时辰,用早膳。”楚狂人宣布。
士兵们心里一阵欣喜,然则个个神情仍然一丝不苟。
只有站在最后方的诸葛小雨,咧嘴笑眯了眼,一脸喜不自禁的模样。
“诸葛小雨,回‘孤骛轩’。”楚狂人眉头一皱,低声命令道。
“是!”诸葛小雨精神十足地大喊着,倏地跑到楚狂人身边待命。
楚狂人的步伐大,旁人常要跟得气喘吁吁。诸葛小雨不但不以为苦,反倒是一想到有饭可吃,足下脚步愈来愈轻快。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楚狂人居住之“孤骛轩”。
桌上的饭菜都已凉,厨娘补送来了一桶热腾腾米饭。
“坐下,用膳。”楚狂人用眼神示意诸葛小雨坐到对面。
诸葛小雨端起饭碗,痛快地吃就了起来,楚狂人则舀了碗黑甜粥,一口一口地品味着。
“将军。”诸葛小雨学着旁人这样唤他。
“什么事?”楚狂人因为诸葛小雨方才认真练功之举,而难得地给了个好脸色。
诸葛小雨指着窗边的一棵果树,兴奋地问道:“那树上果子是酸柑吗?那可是好东西哪!去年冬天,我和我阿爹把几颗大酸柑的果肉挖净之后,填入乌龙茶与中药粉,蒸熟后,再晒干!”
“你——”
“晒得又黑又干又扁后,可以切片冲热水饮用,喉咙不适时,饮用最适宜。”诸葛小雨连气也没喘一口,便把话说完,最后还附带了一句:“你别骂我哪!”
诸葛小雨放下饭碗,露出一脸悔意。
“你怎么知道我要骂人?”楚狂人一挑眉,倒是把骂人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娘骂我阿爹贪吃好食时,就是这副眼冒火光,声音颤抖的模样。啊——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嘴馋嘛,谁叫我阿爹把我生成这德行。”诸葛小雨吐吐舌头,冲着楚任人又是一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