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的男人和女人分两派,一组崇尚艺术,一组对创造金山银山情有独钟,幸而意见有再大差异,他们总能很快摆平。
「阿杰带度度出去,度度和阿杰的女儿小洁感情好像不错。」
阿杰结婚了,对象是那个要他采海芋的女孩,他们的女儿只比度度小六个月,却事事都要度度跟在旁边关照。
「阿杰的女儿看起来有点笨。」两岁走路还不稳,三岁说话需要度度帮忙翻译,这种笨女生,全世界还找不到几个。
「没办法,度度遗传你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包括喜欢笨女人。」以瑄微笑。
可不是,他放手聪明透顶的哥儿们,选择一无是处的笨太太,说他智商很高,大概没几个人肯信。
「仪卿要结婚了,下个月。妳要出席吗?」允淮说。
「为什么不?」
在允淮开刀当天,病房外,以瑄和仪卿相拥而泣,她们解除嫌隙,同心为允淮祈求上苍,赐他平安。
当然事后,仪卿还是对以瑄有相当程度的不满,她说,输给一个笨蛋,是她人生最大的挫败。
「仪卿说,她终于能体谅我的辛苦。」说到这里,允淮莞尔。
「你的辛苦?」他很辛苦吗?为什么从没听他提起?
「和能力跟自己相差太多的人结婚,是件极其辛苦的事。」揉揉她的长发,偏偏他对这种辛苦甘之如饴。
「她的丈夫很糟吗?」仪卿总不会嫁个和她一样笨的男生吧!
「他是大学教授,除了专业知识以外,其他的部分都钝得像颗石头。」
「这么惨?」
「从头到尾是仪卿主动追求他,仪卿赚的钱是他的十倍,她要他留在家里,专心研究学问,他还不肯。」
「为什么要他留在家里?也许赚钱不多,但工作往往是鼓励人们向前的成就。」
「麻烦的是,教授老公长得太帅,不时都有美眉学生上门,张着求知旗帜,行追求之实。」
「可怜的仪卿,她的醋喝不完了。」以瑄有同理心,当年的嫉妒将她折磨得好严重。
「异地而处,她很后悔当年对妳做的。」
突地,以瑄听见婆婆的惊呼声。
「第一名,耶!我们家小洛拿第一名。我就知道小洛最行了,台湾大概找不到敌手可以和她比赛,下次……下次我帮她报国外的竞赛……」婆婆高兴得语无伦次。
允淮凑在以瑄耳边说:「我们快出去,我不想接收其他家长的白眼。」
「好。」
拉起丈夫的手,以瑄和允淮溜出表演厅外。
才走出表演厅,他们就听见儿子度度的声音:「庄小洁,妳跑那么快,要是摔倒怎么办?」
「不会啦,小洁长大了。」
小女孩一面跑,一面往后望,圆圆嫩嫩的脸上贴着甜甜的笑。
「妳每次都说不会,哪一次没有摔……」话未说完,小女孩的脚绊到突起物,整个人往下摔。
同时间,度度飞快奔到小女孩身边。
允淮和以瑄相视一眼。
须臾,允淮说:「我有几个朋友的女儿,长得聪明剔透,也许我该帮度度介绍一些新朋友。」
以瑄笑歪在允淮身上。「度度才四岁,又不是二十四岁。」
「不先作准备,要是万一……」
没听完丈夫的万一,以瑄放开老公,往儿子的方向跑。
允淮仰头望天,这个夏天,天空很美丽,牛郎织女和天津四各司其职,架起完美的夏天大三角。
他的人生也很美,在上帝决定让他留在人间后,他有了全新的人生观和视野,他重视家人比事业更甚,他知道再多金钱都换不到幸福泉源。
结局(二)
「一、二、三、四……凌棻,妳的旋转再柔和点,手向前划去的时候,尽量和凯勤的手成平行线。」以瑄说。
「知道了,赵老师。」凌棻点头。
「再一次就休息好吗?预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好,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OK,Perfect!明天就照这个感觉眺。」拿起毛巾,以瑄拭去额边汗水,走到音响边。
舞蹈教室外,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走进来。他长得相当好看,粗犷的眉毛往上斜飞,品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量,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妈,该休息了。」关恩怀走到母亲身边,替她拿包包。
「下班了?」
以瑄抬头看儿子,他长得好大了,越大越像爸爸,尤其是那头浓密微卷的黑发,谁说基因的力量不强大?
「嗯,晚上要和爷爷吃饭,记得吗?」
「忘了,幸好有你提醒我。」以瑄实说。
「妳总是这样,忘东忘西。」关恩怀揽住母亲的肩膀。他在父亲坟前承诺过,要把母亲当成自己一生最重要的珍宝般爱护。
「是啊,我好像照顾你没几年,就换成你在照顾我。」以瑄叹气,岁月匆匆,几曾何时,叼着奶嘴的儿子已经大到让人羡慕。
「没办法,爸爸交代的事,若没做到满分,他肯定会失望。」
「傻恩怀,你这么出类拔萃,没有人会对你失望的。」
「听说爸比我更厉害,说说爸的事情给我听吧!」关于父亲的故事,他百听不厌。
那年,允淮做到承诺,他答应平安健康地从开刀房里出来,就真的做到了。说他是神吧,谁能否认?
他们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快乐里,日里,以瑄用不够完美的舞姿为他献舞;夜里,允淮用差强人意的歌喉歌颂他们的爱情。
然而,好景不常,三个月过去,医生宣布,癌细胞复发,这回,再开刀也没有用处。
以瑄用尽办法,不管是偏方或正法,所有能得到的资讯,全用上了,却助益不大,她知道每过一天,她就失去他一天。
半年间,允淮留下很多的MC、CD,他拍几千张照片,也写很多本日记,但这回他日记写得不像忏悔录,像记事簿,爱操心的他,把每一件事都详详细细记录下,连读书方法,他都为未出世孩子整理清楚。
他拚命记录他和以瑄的爱情,记录他曾经存在的事实,无数的记录在寂寞的夜里,为以瑄带来安慰贴心。
半年后,允淮离世,以瑄彻底失去他。
她答应过不哭,但她失约了,她在人后哭,在看MV、听CD时哭;她抚着允淮的衣服时哭、抱着他躺过的枕头时哭,她的泪像流不尽的江河,她知道心底的伤口,再不会结痂;她明白,遗憾将伴她走过一生。
幸而,允淮连这些都顾虑到。
他在笔记里教导她如何办舞团,他替她找到很多人帮忙,他知道要以瑄不悲伤太困难,相形之下,但让她忙得没有太多时间悲伤要容易得多。
她照着他的笔记一步一步做,果然,她成功了。
「劲舞团」成为台湾最大的舞团,它拥有台湾最好的舞者和演出,几次参加国际比赛都拿下大奖,她的人生在允淮的安排下,走出一片蓝天。
恩怀和以瑄一样,用允淮的笔记学习念书,果然学业成绩三级跳,才二十岁就从大学毕业,今年开始进入研究所和爷爷的公司。
以瑄确定,他会成功,和他的父亲一样成功。
「你爸啊!不懂得罗曼蒂克,他总是忙,把我一个人晾在家里。」以瑄说。
「他对妳那么糟,妳还是爱他。」
「没办法啊,谁教他给了我这个。」从包包里掏出银制的芭蕾舞者,以瑄一看再看,爱不释手。
「这真的很像妈妈。」
「你也这么觉得?你们的眼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