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忆起刚开始时所出的纰漏,嬷嬷忍不住摇头。“有几次差点没把我吓死。”
“因为我们做的是好事,老天爷帮忙!”撷香皱鼻扮了个鬼脸,“别担心。”
“是啊!”嬷嬷跟着笑了。“不说了,我还得去外头盯着,开门时间快到了呢!”
“嬷嬷您忙吧!”海品颐送她到门口,将门关上。
“明天我们要去哪个城镇?”撷香翻开账本问道。
“京城东方七十里的张家村。”海品颐回到她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张清单。“东西我已经买好了,你记一下吧!”
这些年来的所得,全用来济贫赈灾。只要听到哪里闹了荒,她会采买农具和药,和撷香易了容,运送物资去救济灾民。她们从不直接给子银两,而是用这种方式助他们站起,让他们得以维持长远的生计,不让因生活困苦被卖入青楼的姑娘再增加。
“嗯。”撷香接过,将一笔笔的支出记在账本里。
明天,又要扮成那张麻子脸了。
海品颐心猛地一窒,转头看向外头,不想让眼里的失防让撷香瞧见。即使已经五年,只要忆及他的一丝一毫,她的心,仍忍不住揪痛。
她没想到,他教她的一切,竟对她帮助如此之大,使药、易容,若不是凭着这些能力,醉月楼绝对撑不起这个局面。
五年来,她的技巧愈渐纯熟,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她会慢慢淡忘他的身影,但使药和易容,已和她紧紧缠绕,每次碰触这些,对他的记忆便愈鲜明,这一切怕是到死,再摆脱不开。
这五年来,没她在身边,还会被梦魇纠缠吗?还是因不需顾虑她而感到轻松?
海品颐无声轻叹口气,微微苦笑。现在被梦魇纠缠的人换成是她了,她总梦见,那一天,她没让人跟回木屋,这五年来,依然跟他在木屋里,过着远离俗世的幸福日子。
然而梦一醒,残酷的现实让她难以面对。就因为一时的疏忽,他离开了,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
他还好吗?
能有机会让她问,他的离开,是烦了,还是……太在乎她而怕了?
*
深墨的夜色,一抹白影窜过阴暗的巷弄,身上的伤让他停下脚步,他倚靠屋墙,呼息变得沉重紊乱,幽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精光。
该死。他深吸口气,胸膛立即传来剧痛,他强抑着,将几已涌出喉头的血抑下。难道,今日是他命绝之日?
耳畔传来追随而至的细微声响,他拧眉,强撑着施展轻功往前掠去。在伤重与体力透支的双重折磨下,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让我陪你……那曾在耳畔呢哝的话语,再次响起,紧攫住他即将涣散的神智。
他想见她。
在死之前,他只想见她一眼,只一眼,他立刻就走……他咬牙,凝取残存的意志力,一跃而起,掠过连绵的屋脊,朝醉月楼的方向前去。
月正当中,堂皇气派的醉月楼高朋满座,丝乐欢唱、醉人笑语此起彼落,交织成一片奢靡淫媚的氛围。
相较之下,主楼旁的撷香阁反倒显得冷清。撷香日未到时,精致小巧的撷香阁除了原本光辉璀璨的建筑外,低调得仿佛不似青楼妓院。
“烦死了!”撷香双手支颔,红嫩小嘴翘得老高。“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不是才刚过撷香日吗?怎么明天又要到了!”
原本站在窗边留意主楼状况的海品颐被她这动作逗笑,走回她身边。“之前不知道是谁嫌一月两次太少,想上、中、下旬各办一次,好好大捞一票的?”
“办了才有银两啊!”撷香低叹。那时要不是品颐反对,说不定真的变一月三次了。
“想想那些村民吧,前天到张家村,你不是连回来了都还会笑?”知道她只是抒发烦闷,海品颐用这事来转移她的心情。
楼里的姑娘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虽用她调制的迷药不曾丧失了清白,但被人搂肩抱腰,说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我知道。”撷香娇俏地皱皱鼻子。虽然品颐不像她们需要卖笑让人吃豆腐,但楼里对外采买、议价及探访村落的重担全落在男扮女装的她身上,所承受的责任和压力比任何人都来得重。
“我去楼里看看情形。”见她心情已经恢复,海品颐起身。她所制作的灯芯已很久没出过事,但藉由暗道巡视状况,是她每天必做的工作,怕出了差错,赔上的是某个姑娘的清白。
“你自己小心哦!”撷香叮咛道。
“嗯。”海品颐微笑,正要朝门口走去,一阵风刮进,将房内的灯火尽数吹熄。
这阵风来得诡异!她心一凛,全身戒备瞬间升起。
“撷香!”她立刻朝她的方向看去。
“我没事。”隐约中,看见撷香对她摇头。
第7章(2)
是她多心吗?海品颐定神,想先将灯芯点燃,此时,一抹身影突然从窗口窜进,她一惊,立刻施展拳法,凌厉朝来人攻去。
黑暗中只听到打斗的风声,撷香急得努力辨视她的身影。“品颐……”
来人功夫不弱!无暇应声,海品颐进攻的速度更加迅捷,在对方背上拍了一掌,听到对方逸出闷哼,她心喜,正要乘胜追击,一缕若有似无的气味钻入鼻际,那味道——像青草……
海品颐怔住,瞬间失防,被对方乘隙攫住手腕,带进怀中,意识到被俘,她赶紧敛回心神,肘往后顶去就要挣开,突然,对方开口,猛然顿住她的动作!
“你的掌法练得比弓箭还纯熟了。”附在耳畔的低语,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一时间,海品颐脑海一片空白,身子因激动而微微轻颤。怎么可能?又是梦吗?但握住她的手,和背后传来的温暖体温,又为何如此真实?
而方才对战时,那人只为将她制伏,并未伤她分毫……
“品颐!”听室内顿时没了声响,撷香急得大喊。
那喊声拉回她的神智,海品颐想要开口,喉头却哑了,她必须深呼吸,才有办法出声。“撷香,点灯。”
她微一挣动,对方轻易放了手。
海品颐转身,望进一双冷魅的眼,在黑暗中闪着犀光。对方没动,只是定定地迎视她的目光。
撷香赶紧点灯,原本漆黑的内室顿时大放光明。
随着绽放的灯光,令她魂萦梦牵的面容,立即映入眼帘。海品颐站不住脚,扶着一旁桌案,闭上眼,再睁开,他依然在眼前。
他,迟昊,一如五年前初会,身着白衣,站在她面前。
“你……”一开口,千言万语全被哽咽堵住,海品颐只能紧紧咬唇,怕忍了五年的痛化为泪水奔流而出。
迟昊沉冷的俊容面无表情,但黑眸却因她的反应而起了波动。蓦地,眉宇聚起,他退了步,倚着门板滑坐下来。支撑他来到这里的意志在见到她后瞬间溃散,他几乎站不住脚。
海品颐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打上他的那一掌没那么重啊!
“你怎么了?”她蹲在他身边急道,拉过他的手想要搭脉。
迟昊没回答,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握着,紧得像是永生永世都会一直这样握着。
看着被他包覆的掌指,海品颐再禁不住,难忍的情绪化为泪潸然而下。梦中的他也是这样握着她啊!却为何他就这么离去?下留任何信息就毅然离去?
握住她手的力道倏地收紧,海品颐望向他,看见他双眼紧闭,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鲜红的血丝自他嘴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