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品颐走了,她不禁担心,如果真有穷凶极恶的人上门,援兵抢救不及,嬷嬷是首当其冲的人。
闻言,嬷嬷长长喟叹,原该风情万千的美颜如今布满未老先衰的疲态。
当年对男人的深恶痛绝以及看多世道炎凉的惨状,促使她接受品颐的提议,一个老的、两个小的,大胆做着骗人的勾当,或许老天帮忙,除了刚开始几次小小的意外让她用巧言圆了过去,这些年竟也把醉月楼做成了名享京城的青楼,无人发现。
男人无穷的欲望,换来滚滚的财源,用那些钱,救了多少村庄,救了那些免于步上她后尘的姑娘。然而这样的好运气,能持续多久?
“是啊……品颐都走了……醉月楼还能撑多久?每一天睁了眼,我都在想,该不该开门?这一开,会不会被人揭穿?我什么都遇过了,没什么好怕,但我只怕守不了你,守不了楼里的姑娘……”
她没见过嬷嬷如此示弱的样子!眼泪掉了下来,撷香握住嬷嬷的手。“还有我,虽然我不像品颐那么能干,但还有我……”
“你明明知道,咱们三个,只要少了任何一个,醉月楼都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嬷嬷怆然一笑。“品颐离开,老实说,我心里高兴得紧,因我看到她追寻她的幸福。但你呢?”
撷香一怔。曾被初天纬紧拥怀中的充实,如今却好似虚幻的憧憬。她呢?她不敢祈求会有什么结果,若追捕的目标到手,他会回到圣上面前,继续当他的极品侍卫统领,他和她就像云和泥一般,再也不会有关联。
“见你和品颐将楼里的姑娘一个个安排良人嫁了,我心里只担心,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脱离这片苦海。”轻轻拂去她额前的发丝,嬷嬷疼惜道。
“能行善救人,怎能称苦海?”撷香微微一笑,带着凄恻。“我不想再见有更多像我一样的姑娘了。”她知道,她这一生,该是只能待在醉月楼了。
看着她,嬷嬷没说话,良久才柔道:“孩子,你爱上谁了?”
撷香一惊,连忙摇头。“嬷嬷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谁都可能瞒,就瞒不了我。”嬷嬷一笑,摇了摇头。那心伤的模样,是恋爱中的女子才有的。
想起他轻唤她水净的声音,想起他紧拥她入怀的体温,想起他描述儿女嬉闹的情景,池”她的心,好痛好痛……
“他不会是我的……”将脸埋入掌中,泪水潸然而下。
或许她爱上了他,但又如何?卑贱的她不可能会飞上枝头,不可能会拥有幸福的未来。
“没试过,又怎知道?”嬷嬷劝道,不愿见她自怜却步。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负她的那人一般。“醉月楼真该考虑收了,帮了普罗众生这么久,我累了,我也想过过平凡人的生活,想看你和品颐生个白胖胖的娃子来逗逗。”
嬷嬷微眯起眼,仿佛那想象的画面就在眼前。她无法过的生活,她无法拥有的幸福,能由她俩为她实现,她已然满足。
看到嬷嬷那带着幸福的笑,她心头更苦,不知该说什么。
曾有的痴心妄想,在见到他的家人后,已全然醒了。她知道,那平凡幸福的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第8章(1)
砰、砰……
一声快过一声的闷重撞门声回荡在清晨的醉月楼里。
撷香猛地惊醒,那撞击声还在耳边狂扬,她的心,随着那声响急速跳动。
这情形,没发生过……心头突然窜过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抓起外袍套上,连发也没束,快速奔下撷香阁。
在进入大厅的拱门前,正好遇上同样衣乱发散的嬷嬷。
“待在这儿,不准出来!”嬷嬷抓紧她的手,厉声道:“听到没有?不准出来!”她有种直觉,这催命似的敲门声,将会敲散这一切……
被嬷嬷眼中的凌厉震慑住,撷香下意识地点头,冰冷的手不停发颤。
见她答应,嬷嬷才放手快步走到大厅,见一脸惊惧的姑娘们全都不知所措地探头,长袖一挥;!
“看什么?都还没睡饱呢,全给我进去!”冷眼一扫,见姑娘们都瑟缩地躲回房里,才开口喝道:“碧儿,开门!”
“是。”碧儿跑出厅外。
强忍心中急涌而上的不安,嬷嬷挺直了背站在厅中,目光瞬也不瞬地看向大门。
只听闻外门一开,杂沓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进,数十名带弓的官兵迅速入厅,上了二楼,占满整个长廊;追随而进的持矛官兵沿厅墙而站,举起长矛,最后是持刀的十六名护卫,簇拥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进入。
男子一踏进厅内,唰地一声,所有官兵整齐划一地搭弓举矛,全指向厅中的嬷嬷。
对这慑人阵仗恍若视而不见,嬷嬷冷笑,锐利的目光紧盯来人。“端木公子,醉月楼昨晚营业到深夜,此时造访不觉太早吗?”
“嬷嬷果然好胆识。”端木柏人低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生命危在旦夕,还能谈笑风生。”
“嬷嬷我自认没做过伤天害理,触法网之事,自当泰然自若。”没让心头惊惧显露,嬷嬷背挺得更直。
“伙同罗刹门杀害娥贵妃娘家一家上下二十七口,还敢说不曾伤天害理,这舌粲莲花的功力,让我端木柏人实在是望尘莫及啊!”端木柏人抽出怀中折扇一扬,轻轻扬动,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更显诡谲。
嬷嬷闻言脸色一变。这端木柏人上门来,为的是嫁祸!
“什么罗刹门,我根本没听过!”嬷嬷咬牙恨道。
“有人见罗刹门主脑逃进撷香阁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嬷嬷,莫怪我端木柏人不顾念以往情面,实是事关重大,难以保全,请见谅。”端木柏人收起折扇拱手,唇畔却噙着得意阴恻的笑。
是那名唤迟昊的男子吗?脑中迅速掠过那抹沉默的身影,嬷嬷立刻否决心头疑虑。她虽不懂江湖事,但阅人无数的她,看得出他不是冷血嗜杀之人。
这端木柏人是为了她从没让他撷香,挟怨来报复的!
“凡事讲证据啊,端木公子。”嬷嬷嗤笑一声。“要真有那人,您也得先搜出来才能定我的罪,总不能凭借一面之词就一口咬定吧。”
端木柏人张狂地笑了,笑声在静悄无声的厅中肆扬,良久,才歇了笑声。
“嬷嬷,你这有恃无恐的模样,人怎么可能还在楼里呢,是吧?当我端木柏人是三岁小儿要吗?”锐眼一眯,他笑着轻轻摇头。“要定你的罪,还不容易吗?”
嬷嬷心一凛。那太过自信的态度让她察觉有诡!难道她每日担虑的事,要成谶了吗?
端木柏人扬手一弹,十数名劲装武人自内奔出,其中两名押住撷香,将挣扎不已的她用力拖出。
见其它人手上拿着见惯的灯芯和药罐,嬷嬷心凉了半截。
“嬷嬷!”看到被弓、矛指着的嬷嬷,撷香惊喊。
“放开她!”嬷嬷斥喝。撷香的叫声让她回神,她老命赔了不打紧,至少要保得楼里的姑娘周全!“不干楼里姑娘的事!”
“难怪人都说醉月楼里的姑娘命好。”那惊慌失措的表情让端木柏人笑了。“都自顾不暇了,还能要我放人?”
“启禀公子,每间厢房都有暗道,通到后院杂物房。”其中一名男子报告。
“小小青楼若非为非作歹,何必设此暗道?”端木柏人挑起了眉。“嬷嬷,你是怎么用这些药粉和罗刹门里应外合来痛下毒手的,就直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