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大家都支持我呀!”辰阳说;“我也实在无计可施,怎么表明你都不相信,只好来个可怜示弱的苦肉计,这也是你妈妈教我的。”
“我妈妈?她什么时候教你?”非常意外。
“她在医院时曾找我去密谈,不但逼我承认爱你,又教我绝招让你怎么甘心做我的妻子。”他愈说愈动容,更拥紧她说;“旭萱,你的心细如发完全不输给你妈妈,不但密密系住我的心,也系住我的事业,于公于私我们都紧密相连分不开了。”
她脸贴在他胸前,手环住他的腰,他挺拔的姿势像一棵树,而且是一棵可遮风避雨的巨树,她不就像藤萝吗?以千丝万缕的心思缠绕他。
她脑中浮现那句“藤生树死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如今才明白个中销魂滋味,想念出来,但字到嘴边又煞住——不!不可以念,一切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有死亡,只要生,即使他们是树与藤,也不许谁缠谁到死,只有共同互利的生,永远欣欣向荣的生!
辰阳在她耳旁轻柔地说一串话。
“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们两个现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点就全盘皆动,你不嫁给我都不行了!”他耐心重复。
“以此解读,我们算一场利益交换的企业婚姻喽?”
“别开玩笑,我们是真心心相爱。”他皱眉头。
“我知道,但真心相爱很不合你颜太少爷野心勃勃的形象,有温吞软弱容易被击倒的感觉。”旭萱一本正经说;“企业婚姻对你的外在形象比较好,散发出冰冷无情的金光,让你在商界更有气势,我颜家长孙媳的位置也坐得比较安稳,没有人敢小看我,我也想在你虎视眈眈的众亲族里生存下去呀!”
辰阳又一次惊异看着她,她还记得他的话,而且已经开始保护他们的爱情和事业,可幸福呀!
“你确定不学商做生意?你绝不输给我的。”他温柔问。
“我还差得远呢,还是盖我的孤儿院和养老院才是正职。”她摇头说。
他们手牵手离开深秋萧索的墓园。
敏贞七七之后、绍远百日之前的那两天,两人完成结婚的手续。
尾声
四个月后,马里兰州。
刚放春假,气温就升高好几度地乍暖起来,校园草地也似一夜间变得青绿,过午后就逐渐有人铺起席毯,在其上坐卧聊天看书,享受久违的阳光。
辰阳双手枕在头后,双脚交叠,脸上挂着墨镜,舒舒服服地躺着。
“咦,你这墨镜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副吗?”旭萱坐在一旁问。
“你说基隆和平岛那次吗?”辰阳说;“当然不是,那都大前年的事了,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难怪现在看来比较顺眼。”
“现在顺眼,是因为你爱我,不是因为眼镜的关系。”
她伸手想去取,他抓住她的手,笑说;“你拿走的话,我就吻你,吻到大家都看我们,我是不怕丢脸丢到国外的。”
“算了,我还是看信。”她笑着挣开。
自去年十一月底法院公证办完结婚手续后,因旭萱服父母丧,协议仍各自单身及住各自家,像以前一样约会,比较像订婚的状况。
没多久,见弟妹情绪和生活各方面都稳定,旭萱也振作起精神,决定回马里兰州复学赶春季班,一个硕士前前后后念了快三年,也该有个结束,否则正式嫁入颜家,想完成学位就更不容易了。
辰阳直觉是反对,他的老婆怎能跑那么远——但他霸道,她倔强起来也很可怕,最后只好放人。
他工作极忙碌,但也逮了不少出公差的机会来看她,这是第四次了,距离真的好远,奔波一趟不易,希望分离的日子快结束,希望岳父母周年忌之后,旭萱能不再哀伤,真正做他的新娘。
旭萱拆开辰阳带来的信,先是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纪仁姨公和惜梅姨婆偕儿子、媳妇、孙儿,加上旭晶和旭东,前后站两排在台北家门口照相,这是两栋日式平房要拆除的前一天,大家眼中都有强烈的不舍。旭萱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惜梅姨婆更是从结婚之后就住到现在快四十年,有多少悲喜回忆在其中呀!
可惜随着现代化脚步,附近老屋都一一拆除改建,纪仁姨丈的综合医院结束后,一部分留给长子弘勋开诊所,靠大马路那头的就盖成办公大楼。早先留下日式平房,主要是不想惊动敏贞病体,如今敏贞和丈夫走了,已没有不拆的理由,这工程当然包给自家人辰阳。
接着几张是屋内家具搬空的情况,空荡荡的满是被弃在时光里的寂寞。
“旭晶拍的,她说要让你看看没有家具的样子,像个陌生的房屋,你就不会太难过。”辰阳说。
“她以为我没有想象力吗?这里的每个角落我都太清楚了!”她苦笑说。
下一张是怪手机器拆掉房子的第一铲,尖爪直直落在大门上,旭萱眼泪流了出来,照片后面还写着“一九八五年三月三十一日,老家走入历史,和爸妈一起长眠”——是旭晶的字迹,有够狠!
“别哭,改建后会更漂亮,我什么都用最好的,双并五层豪华公寓,大家住在一起绰绰有余了!”他手来回轻抚她的背说。
“你也和我们一起住吗?”她问。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入赘,当然是你住我家,你妹妹和弟弟也一起搬过来住,我祖母和爸妈都非常欢迎。”
唉——旭萱在心中轻轻叹息。
信是旭东写的,旭晶从来不写信。这妹妹从小就是不黏人的孩子,虽然旭萱大她七岁长姐如母,但她当小跟班的时间很短,会下地走后就常一个小人儿在院子里四处晃逛,专看阿婶阿叔们煮饭打扫洗衣种花修车,非常自得其乐,也像她名字的十二个太阳,深得众人喜爱。如今快十八岁了,更是独立自主很有自己的想法,父母过世也表现坚强——或许太坚强了,超乎她年龄——旭萱曾试着和她谈心,她都一副身心很健康没什么好谈的样子。
比起来,弟弟旭东就贴心多了,每个星期都会来信报告生活和学业近况。这次辰阳来,也托他带一封,说他们已和惜梅姨婆搬到附近租来的一间大公寓,等年底房子盖好再搬回来,请大姐放心。
当然放心,纪仁姨公、惜梅姨婆比自己的祖父母还亲,若叫旭晶、旭东随大姐住到颜家,他们必会极力反对。
辰阳手沿着她的脊背缓缓爬到覆着柔发的颈部,人坐了起来,热气呼在她耳旁说;“走吧,跟我到纽约去,反正是春假。”
“不行,如果要在八月之前结束一切,春假这几天得好好利用……”她转过头来,他已拿下墨镜,又是那直捣心魂如黑夜星光灿放的魅惑双眸,如今更温柔含情,也更令人难以抗拒。
“我真的很想你……你是小太阳,我是大太阳……但我这个大太阳已心甘情愿变成月亮绕着你转了……”他手指轻划着她脸庞柔和无棱的线条,由鼻梁、嘴唇到下巴,全身逐渐燥热起来。
毕竟年轻血气方刚,本讲好爸妈一周年忌日后,旭萱正式入门,两人才能有亲密关系;但到了马里兰州,不再是熟悉的人事景物,悲伤感觉隔去一层,不再沉重压人到喘不过气来,有时甚至觉得爸妈还活在台北……这样心情下,第一、二次还好,第三次见到辛苦远来探她的辰阳,思念太强烈,他欲望挡不住,她也无法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