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准动!」颤抖的低喝声让他一口饮料梗在喉头。
将那口饮料吞下,江禹朝厨房门口看去,看到一双睁大的眼在黑暗中闪耀光芒,纤细的身形示威似地高举武器——一支像扫把的东西。
江禹想要上前开灯,才一动,立刻见她退了一步,语音更颤:「你别过来!」盈盈水眸仿彿要哭了般。
他吓坏了她!江禹放缓声调:「是我,我只是想开灯。」
蓝绮屏愣住,呆呆地看着他按下开关,突然大放光明让她眯起了眼,见果然是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放下武器,靠在墙上,虚弱的双腿几乎站下直。
「我听到声音以为是……」蓝绮屏苦笑,沮丧地以手掩面。「对不起……」
她无辜苍白的丽容让江禹更加自责。他忘了,和小偷撞个正着的她,那种恐惧不是那么简单能够平复,他却把她独自留在这个偌大的家,难怪她那么早就把自己锁进房里,不敢出来。
江禹倒了杯热茶,看到脚边被她拿来当武器的扫把,用脚勾开,带她到客厅沙发坐下,将灯全都点亮。
他将茶杯交到她手上,碰触到她的指尖,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视线被疼惜满溢。「吃过饭了吗?」他低道。
「嗯。」蓝绮屏接过,轻轻啜饮,感觉好了一些,心神平稳后,她才发现自己刚刚有多蠢,忍不住红了脸。「我没想到你那么早回来,以为是小偷,对不起。」
「为什么不开灯?待在房里不是很无聊吗?」
蓝绮屏笑得尴尬,手指不停绞扭。一方面是想避开他,一方面是因为房子太大,变得疑神疑鬼的她只敢锁在房里,一眼就能环视的空间让她安心。
「你家太大,我……有点怕。」她不好意思小小声地承认道。她不是那么胆小的人,但被闯空门的经验真的吓到她。
江禹觉得心疼,又觉不舍。明明怕得要命,却还鼓起勇气拚命迎战,那混合柔弱及坚强的独特气质,从多年前,就一直吸引着他。
「还习惯吗?」还好他今天提早回来,不然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竞独自忍受恐惧,这么折磨自己。
蓝绮屏轻抿唇。怎能习惯?一想到这是他家,触目所及都是他用过的物品,她的心跳就开始难以控制。她好怕,怕会管不住自己的感情。
其实,她好气他,他若不答应,就算瑞谦再怎么异想天开也没用。
「为什么你要对瑞谦这么好,答应他这些要求?」她直直地看向他,质问他。她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她真的气他,气他竟任瑞谦予取予求。
江禹本想含笑带过,但她的视线太清亮执着,一时间,他竟别不开目光。
顿了会儿,他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他像俊凯。」
这个回答让蓝绮屏一震,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不觉得吗?」交叠的手置于膝上,江禹微勾唇畔,却笑得涩然。
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和邱瑞谦结下不解之缘。他知道,瑞谦永远不会是俊凯,却忍不住,想在瑞谦身上,看到俊凯未竟的人生。
蓝绮屏觉得心好痛,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他在意,一直以来都在意,却独自背负负!
江禹眸色深敛,双手紧紧交握。那一年的挣扎痛苦,仿彿又赤裸裸地摊在眼前。那感觉太沉重,他选择逃离她。
「我先回房了。」他起身离开。
听到关合的房门声,蓝绮屏仍静坐着,隔了一会,突然急站起身,冲回房里。
她拖出登机箱,粗鲁撕开防尘的塑胶袋,将拉链拉开,打开里头夹层,抽出那本毕业纪念册,急切翻到那一页。
当傅俊凯的相片映入视线,她闭紧了眼,双手掩面,泪水奔腾而下。
那么多年,脑海中,那张远离人世的容貌早已变得朦胧,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深层意识早在不经意时已将一切记下。
相片里的人笑得灿烂,竟和瑞谦的笑容神似!
一直以为,会答应瑞谦的追求,是因为缘分已到,但,真是如此吗?她爱过他吗?还是她下意识地将愧疚的心转嫁到他身上?
若真爱瑞谦,为何深藏多年的情愫轻易就被挖掘开来,凌越一切,让她无法自持?
她将纪念册翻到夹有信纸的那一页,手轻抚过绉折,泪水淌得更急。
谁能告诉她?谁来告诉她?
第8章(1)
接下来几天,江禹都很早回来,只是回来后都待在书房里,很少出来。
知道他在身边,和听到他走动的声音,都化去她的害怕局促,蓝绮屏的活动范围开始扩大,不再老躲房内,甚至还会窝在沙发看电视。
有时狭路相逢遇到,就客套地说些言不及义的话,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可能会勾诱出深藏情绪的所有话题。
这晚,自回家后就一直待在书房的江禹,到厨房倒水喝,回房时,瞥了她紧闭的房门一眼,脚步停下。他知道她在,但今晚一直没听到她出来,这情况让他觉得怪异。
犹豫了下,他伸手敲门。很久,门才拉开一条缝。
「……什么事?」苍白小脸衬着有气无力的声音,显得虚弱。
「你生病了?」江禹眉心聚起,很想推开门好好看个仔细,只看到脸让他更加担心。
「没……不是……」蓝绮屏支吾其词。就算年纪增长,她还是无法坦然将生理痛挂在嘴上。「就、就不舒服……」
「要止痛药吗?」话一出,立刻看她窘红了脸。
这不是摆明了他知道吗?蓝绮屏只想懊恼呻吟。「我有,吃过了。」
「那你好好休息。」敛回眼中的关怀,江禹转身离开。
关上门,蓝绮屏抚着腹部缓缓踱到床旁,虚软躺下,蜷缩成一团。他淡然的态度,让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隔了会儿,她伸手在床头摸索,摸到巧克力片,拆开包装,放入嘴里轻含,任由浓醇的滋味席卷整个味觉。
生理痛吃黑巧克力,已成了她的必要疗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黑巧克力真有一些功效,每次吃,闷痛的状况都会好转。
那时,他送的那盒吃完后,她想找寻同样品牌的巧克力,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用其他品牌代替,但吃在嘴里,仿彿都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直至多年后,有同事自国外带回,询问之下才知道台湾并没有在卖,最近几年,才在百货公司看到它的设柜。
他还记得吗?记得曾在保健室,给她一盒黑巧克力?蓝绮屏闭上眼,身体的不适让她只能半昏沉地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她仿佛听到了敲门声。她揉揉眼,浑沌的头脑有点无法分辨是梦或现实。
挣扎了会儿,最后,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拉开一条缝,门外无人的景象让她只想敲自己脑袋。当她正想要将门关上时,悬挂门把上的物事拉住她的视线。
蓝绮屏一怔,看到一个百货公司的提袋,她取下,关上房门回到床上。望着提袋,她不敢去看里头装什么,怕会看到让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也许是她多想呢?蓝绮屏轻咬下唇,心头忐忑不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提袋,才一拉开,她就怔住了——里头有一盒巧克力,和她摆在床头的那盒一样。
他刚刚特地去帮她买的吗?蓝绮屏感动得无法言语,同时又感到心痛。他知道他不经心给予的温柔,都是伤害她的利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