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生突然想到他对爱玛的事所知有限。她极可能在城里有朋友。
或是情郎。
那个想法使他如遭雷殛。万一爱玛单独外出是去会情郎呢?就算是,又干他何事?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她的雇主,而不是未婚夫。事实上,他也只是她的雇主而已,他提醒自己。
「可恶,」他嘟囔。「她不可能走得太远。我去找她。」
「但你要去哪里找——」蕾蒂在前门开启时戛然住口。她露出笑容。「她回来了。」
爱玛进门,看到玄关里聚集了一小群人时停了下来。
「天啊!」她的神情似乎太无辜了点。「我迟到了吗?」
「对。」迪生说。「你跑到哪里去了?」他看到蕾蒂扬起眉毛,立刻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差。刚订婚的男人不会对未婚妻大小声,他提醒自己。他必须牢记他扮演的角色。他清清喉咙。「我有点担心。」
「我去散步。」她生气地说,朝楼梯口走去。「我恐怕走得远了点。别担心,我马上就可以准备好。」
迪生挑剔地看着快步上楼的爱玛。她的脸色有点红,可能是因为自知迟到而加快脚步赶回来。但云雨之欢也会造成同样的红晕。他上次亲吻她时她就是这样脸色泛红。他注意到她的鞋底沾着红褐色的泥土。公园里的小径都铺着鹅卵石,她去的地方绝对比公园远多了。
「费夫人说的没错。」那天晚上迪生在和爱玛跳舞时冷冷地说。「你确实造成轰动。」
「别被骗了。上流社会此刻对我着迷,完全是因为我们订婚的状况特殊。梅夫人的客人大部分都认定我杀了人。他们无法想像你为什么愿意救我,使我免于被吊死。」
迪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们正好可以趁他们忙着说长道短时进行调查。」
爱玛看得出来迪生从傍晚开始的恶劣心情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她的耐性快被耗尽了。
「我发誓,你跟我的前几任雇主一样难伺候。」她说。
「你说什么?」他在阳台门边突然停下。
「在正常情况下是无所谓,没有人指望雇主对雇员客气。」她对他冷冷一下。「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指出你可能正在破坏你想要给人的印象。」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知道他完全了解她的意思。
「我们到外面去,」他抓住她的手臂。「我需要透透气。」
「悉听尊意,施先生。」
「不要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什么语气?」
「好像你在对桀骜不驯的笨蛋说话。」
「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视你为笨蛋,无论是否桀骜不驯。」她嘀咕着随他来到阳台。「棘手难缠、喜怒无常、时而无礼,但绝不是笨蛋。」
他莫测高深地看她一眼。「只是众多难伺候的雇主中的另一个?」
「没错。」她冷冷一笑。「对了,我的推荐信写好了没有?」
「还没有。」
「你答应过马上写的。」她责备。「如果你不健忘,我们有过协议。」
他握紧她的手臂。「我记得。」
「哎哟。」
「对不起。」他的下颚依然绷紧,但放松了掌握,把她带到阳台边停下。「返回伦敦后我一直很忙,抽不出时间写你的推荐信。」
「你确定不要借我替自己写的推荐信去参考?那样可以替你省不少事。」
他凝视着笼罩在夜色中的花园。「葛小姐,如果你想要我在你的推荐信上签名,你就得让我自己写。」
她不发一言。
他微微转身,把一只脚抵在石头矮墙上,用神秘莫测的眼神打量她。「既然我们谈到了雇主与雇员的关系,我不妨趁这个机会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再像下午那样独自外出。」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怒火在她胸中爆发。「施先生,你太过分了。每个雇员都有权利每周至少休假半天。即使我最苛刻的前任雇主也没有剥夺那个权利。」
「我想你不能抱怨我这个雇主过度苛求。我怀疑你以前工作时有穿得这么好。」他皱眉瞄向她衣裳的低领。「但我必须指出,在接下这份工作以前,你的穿着比现在保守多了。」
「费夫人向我保证这是最抢眼的流行款式。」
「的确抢眼,葛小姐。今晚房间里的每个男人都在盯着你的胸部看。」
「我承认你提这份工作提供的制服优于我前几份工作的服装,但那并不表示——」
「制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淡绿色的珠光丝裙一眼。「你竟敢把那件衣裳叫做制服?仆役穿的才叫制服。」
「就我而言,雇主要求雇员在工作时穿的衣服就叫制服。」
他靠近她。她可以在他半眯的眼眸里看到危险的光芒,但她不愿向后退的冲动屈服。
「葛小姐,我花在你今晚服装上的钱比你前三份工作的薪水总和还要多,对不对?」
「对,先生。」她举起一根手指。「事实上,这正是我想要跟你谈的另一件事。我猜在我完成任务后,你不会特别需要你买来给我穿戴的衣裳和帽子。」
「我当然不会需要它们。」
「那么我可不可以在离职后留下它们?」
「葛小姐,你真的认为你的下一份工作会有机会穿一柜子昂贵的舞会衣裳吗?」
「不太可能。但我想我也许能当掉其中一些。」
「可恶。」他听来像是真的生气了。「你打算当掉我买给你的衣服?」
「它们又不是具有某些情感价值。」
「我懂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哪种礼物会被你视为具有情感价值?」
「我们越说越离题了,先生。」
「回答我,葛小姐。你认为哪种礼物才有情感价值?」
他比她还要生气。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但他毕竟是她的雇主,她可不想丢掉工作。
「一本诗集或一条漂亮的手绢会有些私人的情感价值。」她谨慎地说。
「诗集?」
「我非常喜欢拜伦。」她忙道。「我也很喜欢恐怖小说,尤其是俞蔼梅女士的作品。我发誓,她写的神秘故事精彩——」
他的眼神使她蓦然住口。她原本是想安抚他,没想到弄巧成拙使他更加火大。但她看得出来迪生在努力压抑脾气。
「你说的对,葛小姐,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他的语气太过平和。「从现在起,你不可以一失踪就是几小时。你每次出门都得有人陪伴,还得告诉管家你要去哪里和何时回来。」
她想要安抚他的念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如此愤怒过。「你没有权利对我下那种命令。非工作时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是我的丈夫,先生。」
「对,我不是你的丈夫,但我是你的雇主。」他冷笑着说。「而你迫切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你必须对我唯命是从。我言尽于此。」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往敞开的阳台门走。
他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妇女休息室,可以吗?还是你要禁止我解决内急问题?」
他抿紧嘴唇。阳台上太暗,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气得面红耳赤,但猜他一定是。他活该。
迪生正经八百地点个头。「等你从休息室回来,跟我在楼梯口会合。我们在这里逗留得够久了。我不想让兰妲认为我们急于得到她的邀请。最好吊吊她的胃口,她越焦急才越可能露出马脚。」
「我了解,先生。」可恶,她暗骂在心。正经八百她也会。「我会去楼梯口找你。」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拥挤的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