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意思是,哪天发生了,就是不尊重、对妳不好了?」他戏挑她的语病。
她耸肩,意外地没有难为情。「不会的,没必要,你不会让它发生的。」
他愕然,「何谓必要?」这个说辞挺古怪的。
「唔……比方说,结了婚了,或者,你想有个孩子──」她顿住,发觉自己说过头了,连忙打住,「别误会,我没暗示别的喔!」
她径自笑起来。他却若有所思地拧起眉,眼神渺远,「只怕妳──再过一阵就不会想嫁我了。」
她气恼地放下筷子,「我不是在玩家家酒!」他始终不放心她。
「没这个意思。」他安抚,看她一眼道:「天聆,为什么喜欢在幼儿园工作?」
她坦言:「一来我受不了整天待在热烘烘的厨房,二来我懒啊!」
「嗯?」她做事的劲头一点都不懒。
「懒得在职场上勾心斗角啊!小孩子可爱、没心眼,和他们在一起愉快多了。」不过,自从马晓玲出现后,她几度修正了这项看法。「为什么问这个?」
他不语,陷入沉思。每当此时,她总有难以杜绝的不安感,心思复杂的匡政有某一部分是她抓不住的。
楼下突兀地传来叱骂哗噪声,接着似乎有重物掼地,人人面面相觑,一个女服务生咚咚跑上楼,匆乱地奔向他,「匡先生,楼下有三个客人闹事,保全摆不平,叶小姐请您下去。」
「怎么惹事的?」他镇定问。
「他们一下子说太咸,一下子又说太辣,换了几次都不满意;还说服务生态度不好,嫌弃他们,其中一个人动手拉扯,保全上前制止,就闹开了……」
他脸一沉,对程天聆说:「妳在这待着,我下去看看。」步伐略快地下了楼。
三个彪形大汉,围站在倒下的保全身旁喝骂,椅子翻倒了一张;女服务生沮丧着脸蹲在地上收拾残片菜屑;周围的客人纷纷闪离;厨房的工作人员不知所措地远远围观。
他走进人群中,没有先理会那三个闹事者,拉了保全一把,慰问:「没事吧?」保全怒意犹盛,他轻声斥退,转向三人,平和地问:「三位先生,小店服务不周,请见谅,有任何问题我可以效劳的吗?」
「你是老板?」其中一人努努下巴问。
「是。」
牛眼打量看不出虚实的匡政后,牙签一口啐掉,「说你们服务好、菜色好,根本是虚传!不过要你的人换菜,居然狗眼看人低,说我们找麻烦,生意好就了不起啦?」
他抿唇笑,「各位有何建议,我们一定尽量参考,只怕是小店能力有限,满足不了您三位贵客,怠慢之处请多包涵。今天这一餐当我们赔罪,请三位消气,等我们改进了,再请各位上门如何?」
「欸,赶人啦?那我们的精神损失呢?」挺胸迫近匡政。男人胖壮,体积是颀长的匡政两倍大。「我要是打电话给爆料周刊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你打坏我们的椅子和盘子我还没叫你赔呢,凶什么!」程天聆从后面钻出,卡在两个男人中间,纤细的身躯对比突兀,她伸直脖子,怒颜相向。
「小姐,妳又是谁?老子没和妳说话,闪到一边去!」
蒲扇股的大掌往她肩头一格,她巴掌对准一拍,又响又重。「你敢碰我!」
对方没料到她会反击,手背吃了麻辣一记,怒火冲天,粗掌再次举起,在距离她面颊分毫之距陡然煞停,滚圆的手腕被匡政紧紧扼住。匡政面色没多大起伏,眼神却转峻厉,拇指和食指关节泛白,狠狠陷进对方皮肉,不过几秒,男人整只手臂发麻,剧痛窜入心肺,冷汗沿着鬓角滴下。众人感知有异,却不知异在何处,看起来不过是匡政阻止了男人动粗,僵持不下,后面的两个同伙不耐烦道:「跟个女人啰嗦什么!」
「冲着我来没关系,不准动她。」匡政咬牙说着。
「匡政──」她紧张地直唤。对方像三只大象,随便倒下来可以轻易把匡政压扁。
她这一唤,原本要用左手展开反攻的男人乍惊,痛喊:「你是匡先生?」
匡政手一松,男人弯下腰,抱着手臂,扭曲着脸,「你是骆先生的人……」
两个同伙也吃了一惊,「这是匡先生的店?骆小姐没说啊!」
三个人连声致歉,几乎是倒退着走出去,不敢多逗留,三秒闪得不见人影,留下大惑不解的围观人群。
匡政如常吩咐员工善后,回头对还在发楞的她道:「妳来一下。」神情少了几分柔和,多了罕见的严肃。她莫名地跟在他后头进了办公室,他半掩门,盘胸靠在办公桌旁,不再有礼,「妳跑出来做什么?」
他待人接物少有质问的口吻,她一时不习惯,喊他:「匡政,你在生气吗?」
他不假辞色,「我在问妳跑出来做什么?面吃完了吗?」
「没有,我怕你有事──」
「我不会有事,可是妳差点有事!」那一掌几乎让他心跳停止,他料不到她胆大如斯,敢对个头庞大的混混呛声,大概是以前在小面店时期练出来的蛮勇,可他明明人住现场,她出头是为哪桩?
「可是,我怕他们对你──」不可理喻的客人她不是没见过,匡政为人和气,总是微笑点头,从没训斥过员工,她担心他对付找碴的客人还是一派斯文,很快就会抵挡不了,万一挨了拳脚,吃了亏,好不容易建立的新生活又蒙上阴影,这是她不乐见的。
「程小姐,妳不会告诉我妳想保护我吧?」他看起来有这么文弱吗?就算他寡不敌众,凭她蚂蚁之力能耐得了那一掌?
「你平时那么有礼,我怕他们欺负君子,我想,他们不至于对女人动手……」她蓦地想到方才那幕,委屈道:「我要是知道你是练过的,才不会那么傻呢!」
「唔?妳说什么?」他暗讶。
她得意地翘起脸蛋,「我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他被你掐得痛得不得了,动都不敢动,我武侠小说看的可不少,你一定是掐住他穴道了,他才会脸色发白。」她神秘地凑近他,两眼发异光,「吶,你可不可以偷偷告诉我,你会哪些武功?」
虽然她有一部分是瞎蒙的,却不得不承认她观察力不坏,他捏捏她鼻子,「什么武功?不过是简单的防身术罢了!」这是他跟一个武术教练的狱友学来的皮毛,只能对付那些不学无术的三脚猫,不能出国比赛的。
「喔?」她半信半疑,想起他在邀月坊攀檐跳楼的身手,睨着他道:「通常练过的人都不会随便道出师门的,你年少时曾经以一敌十吗?」
「程天聆,妳以为我没事就出去喋血街头吗?我求学时代忙得很,没空做这些得不偿失的事。」他摇摇头,对她的一知半解啼笑皆非。
「噢。」虚词响应,神色并没有释疑,脑袋歪了歪,想起了什么,吞吐问着:「匡政,你身上……有龙吗?」
「龙?」真是神来一句。
「或是其它的动物、字母之类的?」她屏着气,怕听到超乎她想象的答案出现。要是弄个怪里怪气的图腾,或是漫画英雄人物,她很难装出崇拜的表情。
抹了抹疲倦的脸,他努力维持平静,「没有。我不爱那一套,我不做容易反悔的事。」她大概也以为他来过烧香、歃血、结拜那一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