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绯雪拿着那把亮得晃眼的小刀,紧张地咬着唇。
完颜术正经端坐着,君绯雪偎在他身边,现下就连他今天究竟哪里不对劲,都顾不得了。她只担心万一自己一个出力不当,刮伤了他,那该如何是好哪。
冰凉柔荑抚住他的左脸,刀子偎在他右颊扎人胡髯上。因为要专注施力,她只得更加弯低身子,一任如兰气息拂过他的脸庞而毫不自觉。
完颜术望着她的美目,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喜爱的女人就偎在身旁却没法子伸手攫取,这根本是种非人道的酷刑!
这一年来,他早在不知不觉间将她放进了心里,只是他急着在这几年带出一批精兵,也太笃定她会始终留在他身边,所以才迟迟不敢出口向她「讨人」哪!
「殊尔哈齐说要帮你谈亲事!」完颜术火目瞪着她的脸,倏地脱口咆哮道。
君绯雪一动也不动地站着,金柄小刀就此停在他脸上。
她定定地伫着,若非呼吸声太浅急,活脱脱就像尊白玉雕像了。
「我不嫁。」君绯雪低声说道,手心里沁着汗。
「为什么不嫁?」一股狂喜涌人心田。
「我……我打算着有朝一日,要回中原去寻我亲人,所以不嫁。」她说,柔荑轻颤着,险些在完颜术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谁准你回中原了!」
第三章
完颜术咆吼完,飞快移身下榻。
君绯雪的手闪躲不及,在他颊上划了一刀。
他眉头没眨一下,她却吓得将手里的刀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砰声。
「你受伤了——」君绯雪急得用布巾去捣他颊上的伤处。
完颜术一个反掌握住她的纤腕,将她扯近自己。
「谁许你回中原了!」气愤狰狞的脸孔直逼到她眼前,火戾气势足以烧尽任何胆敢违逆者。
「那里才是我的家。」
「你的家人都死在那场地震了,你在那里有个什么鬼家!」他暴怒地大吼着。
君绯雪玉荑即刻捣住他的唇,清冽泪珠霎时滑出眼眶。「别那么残忍地提醒我……」她双膝一软,孱弱的身子往下一瘫。
完颜术大掌一挥,扫住她的纤腰,没让她跌落在地,只让她陷入了他的怀里。
君绯雪蜷着身子,胸口疼得教她落下泪来。
她不是不思念家人,她是不敢去想念啊!心头伤口一旦见了光,她便得被迫知道那是一个今生今世都愈合不了的痛,至亲的家人都离开了,她只剩孤身一人……
「别哭了。」完颜术嗄声说道,心疼地望着怀里哭到不能自已的人儿。
他惊惧地发现,往昔迎战着几十万大军,也绝无惧色的自己,竟在面对着她的泪眼婆娑时,完全地束手无策。
她哭泣时若是放声大哭也就罢了,他还可以有个理由斥喝她哭得他心慌意乱,偏生她咬着唇,眼泪一颗颗无声地掉着,揪得人心更难受。
任由她嫁予他人,现下他是办不到了。放她离开,回她的中原国土?他也办不到。所以,他非得留她在身边不可。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你想怎么哭都随你吧!」完颜术陡地将她的脸颊压向胸膛,结实臂膀一张,将她冰冷的身子紧箝在怀里。
君绯雪的眼泪于是尽数地滴流在他的衣襟上,哭到她再也流不出泪水为止。
「我失态了……」君绯雪从腰间掏出手绢,一只荷包却随之掉落在地。
「这是——」完颜术为她拾起那只已有岁月痕迹的陈旧荷包。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荷包,我们姊妹各有一个,只是不知她们现在是在天上或是人间……」她哑声说道,不敢抬头再让泪水现形。
她不该在他面前哭的,她只是一个奴婢,不该逾炬奢求过多的注目啊。
完颜术挑起她的脸,瞪着她梨花带雨却仍然美得夺人心魂的小脸。
他的指尖自有意志地抚过她那纤细的下巴,他真的相信,只要他多施一分力,她便会碎在他的指掌间。
「王爷……」她被他看得慌了,紧揪着荷包,开口唤道。
「这次自蒙古那方带回了一些汉人战俘,里头恰巧有个姓『君』的。」舍不得这般脆弱的她为乡愁而苦,他现在只想着要如何讨她欢心。
君绯雪闻言,眸里映上水光,把他当成天上星斗一样地膜拜着。
「我带你去那里瞧瞧问问,兴许有人知道『君家村』。」完颜术刚毅双肩难得地垂颓而下。
红颜果真祸水啊!他怎能准许一个与军队无关之人进入军营之间呢?他该把自己拖下去鞭打数十下的。
「谢王爷。」君绯雪拂乾泪水,泪眸瞅着他,唇角微弯出一道笑意。
「总算是笑了。」完颜术的指尖接住一颗她来不及拭去的泪珠,柔声说道。
「王爷……」君绯雪凝视着他猖狂脸庞,粉唇微张,却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完颜术眉目火炯地望着她难得的微憨模样,心里却是相当清楚他若不是已将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根本不会说出要带她到军营之语。
此时若非仍顾忌着她毕竟是殊尔哈齐的义女,他得先和情深如父的老副将商量过婚事的话,他早已出手,来个软玉温香在抱了啊!
「王爷,咱们……」君绯雪螓首微摇,颊边微红地避开他放肆的眼。「您何时能带我去军营见那位君姓战俘呢?」
「明日卯时,我们便启程。我在马房大门等你,记得带件披风,别冻着了自己。」完颜术的指尖抚过她雪白耳珠,眼神似火。
君绯雪轻抽一口气,还来不及低头,他便已转过身了。
「我去找肃亲王谈些公事,晚上甭等我回府了。」若是再望着她那张脸,他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君绯雪凝视着完颜术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魂也跟着走了大半。
他今儿个真的很不对劲,像是把她视为他的掌中物一样。君绯雪捣住发红脸颊,不敢多想他为何如此。
完颜术是金国王爷,虽然没有野心登帝位,但总是皇亲国戚。而她美其名虽是完颜术的救命恩人,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汉族女子哪。
君绯雪按住今晨起来就不停抽疼的双鬓,低喘了口气,不敢再多想。
多想也无益,她和他总是云泥之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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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卯时,东方天色尚是蒙蒙微白之际,君绯雪已款款走到马房大门边,臂弯里搁着完颜术的披风。
完颜术正站在他的黑色骏马身边,嘴里嚼着一根草。
「您的披风。」她柔声说道,垂眸望着地上。
「嗯。」完颜术也不动手,就是定定站着,等候着她的打点。
君绯雪摊开她为他裁的披风,往空中一扬。
披风一扬,那只她特别在披风胸前为他绣上的此地特有禽鸟海东青,便栩栩如生地像在空中飞舞一般。
君绯雪踮起脚尖,勉强钩到了他的肩头,再将披风拉过他宽阔双肩,为他系好胸前绒带。
一阵早风吹来,君绯雪轻颤了下身子。
昨夜,她因着胡思乱想而没睡好,原就有些不适的身子,情况于是更不佳了。她额头感觉微热,骨子里也沁着寒,但她不敢说,怕说了之后会被逼着回府休息,那她就见不到那名君姓战俘了。
「你的披风呢?」完颜术皱着眉问道。
「我忘了拿。」君绯雪心虚地咬着下唇。
但你却记住要带我的披风?完颜术把这句话按捺于心里,他板起脸孔,强压住心里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