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高兴什么?她迷惑。她自作主张跑去找他父亲呛声,他不生气吗?
「你不怪我吗?」
「怪你?」眉苇讶然飞起。「为什么?」
她敛下眸。「我没告诉你一声,便跑去找你爸。」
他没答腔,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她感觉从他掌心烫过来的热流,芳心一动,声嗓也跟着发颤。「你今天去找他,是跟他讨论回家的事吗?」
他摇头。「是别的事。他公司有一些法律上的问题要处理,我只是给他一点意见。」
「这样啊。」她轻声应了一句,不再言语。
他却听出她有千言万语待诉,低下头,眸光锁住她雪白的侧脸颊。「你那么希望我回去吗?」
「嗄?」她震动一下。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拇指在她冰凉的颊畔抚过。「你很希望,我跟我爸能和好吗?」
「我!」她气息窒住,眼色变化多端。「你爸的身体看来不太好,我在想,你回他身边帮忙可能比较好。」
「嗯,我也发现他老了很多。」欧阳微颔首,目光黯下。「没想到你那天在飞机上救回来的人就是我爸……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为什么?她又是一阵震颤,脸色更白,菱唇也失血。
他察觉她不对劲,担忧地蹙眉。「怎么了?童童,你不舒服吗?」
「不是的,我很好,我只是——」她闭了闭眸,苦涩地牵唇。「其实我本来也想告诉你的,只是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我是不想让你烦心,才不跟你说,但现在想想,好像并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
「其实我是……害怕。」她惘然低语,渐渐领悟自己复杂的心思。「我怕你知道你爸身体不好,会不顾一切冲回家去,我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你怕我丢下你?」他愕然。
她知道他不相信,她自己也不相信。
「我是不是很自私?」她急促地问,强烈的自我厌恶在心海泛滥成灾。「欧阳,我真没想到原来自己是那么自私的人!」
他没说话,望着她,深邃的眼渐渐地浮起一层领悟。
「你不自私。」他微笑。「你虽然害怕,还是为了我,跑去找我父亲,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怕他像以前那样伤我,对吗?」
她咬唇不语。
他却明白自己猜中了。「谢谢你,童童,你对我真好。」
童羽裳惶然扬眸,惶然凝视着他温煦的笑脸,那样韵味无穷,浅如涟漪,又深若海洋的笑——唉,为何他总要对她这样笑?
她对他,才不好呢,他对她,才真叫好!
若不是他,她今天怎会成为这么一个爱撒娇、要无赖的女人?都是他惯出来的,都怪他太宠她,什么都听她的,什么都为她想,所以她才会如此舍不得放开他。
神智,在他如海一般的笑容里晕了船,她昏昏沉沉地怨起自己。
「我……我一点也不好!我是个自私又任性的女人,我吃你爸的醋,吃赵铃铃的醋,我怕你有了他们,就顾不得我。」
「怎么会呢?」他奇怪她的想法。「而且这关铃铃什么事?」
「她喜欢你啊!」她昏然喊。「她说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爱上她。」
「我爱她?怎么可能?我只把她当朋友啊!」
「你现在或许没爱上她,但有一天会!」她迷蒙地瞪他,满腔难以宣泄的气苦。「有一天你会结婚,成立一个新家庭——」
「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他打断她,拧眉。「我不结婚!」
「你会的!」激动中她听不出他的宣言里带着多少决绝,她只知道,一思及这个可能性,自己就快发狂。「你迟早会结婚,我可能也会,我们会各自——」
「你要结婚?!」欧阳再度截她话,顿时也被她逼得快发狂。「跟谁?那个T先生吗?晓梦今天打电话给我,说那家伙离过婚,还有个小孩,你真的打算跟他在一起吗?你疯了!」
喷慨的咆哮如雷鸣,剎那间敲醒了她的神智,她茫然眨眼。「我没说是他……」
「不许你跟他再见面!」他紧紧地,攫住她纤细的肩。「你听见了吗?我、不、准!」
她吃痛,诧异地望着他燃烧着烈焰的眼眸。他看来很生气,是真的生气了……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见他对自己如此动怒了。
认出她眼底的惊慌,欧阳才警觉自己一时失去了理智,他懊恼地咬牙,试图平复自己过于激狂的情绪,良久,那一场在他眼底烧起的火灾终于熄灭。
「不能是我吗?」他黯然望她。
「嗄?」
「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我最爱的人,不是我爸,是你。」墨黑的眼潭幽幽深深的,卷着危险的情感漩涡。
她摇摇欲坠,感觉自己似乎随时会跌进去。
「为什么不让我当你的家人,又做你的情人?如果我有一天要结婚,那对象也只能是你,你懂吗?」
他说什么?她在那漩涡里挣扎。
「我知道你怕,太多次恋爱失败的经验,让你不敢把我当成恋爱的对象,可难道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傻了,整个人呆呆的,教他又心疼又忍不住觉得可爱。
「我想做你的情人啊,童童。」他忽地叹息,低下头,性感好看的唇,眼看着就要覆上她的。
她骇然,热浪在体内翻滚。
「不要靠近我!」她猛然往后跳开,惊疑不定地瞪着他.「你……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既然知道我怕,就不该说出来,为什么还要说出来?我们、我们绝不能是情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我永远也不要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保证。」他上前一步,焦急地想说服她。
她却往后又退了一步。「你要怎么保证?你能确定我们百分之百会成功吗?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哪天你觉得我不适合你怎么办?」
「童童,你相信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难道你不懂吗?」她沉痛地吶喊,这回,换她眼底烧起大火。「因为如果是你,我没办法有格调啊!如果……万一我失去你,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以前失恋了,有你陪在我身边,如果连你也不要我了呢?如果连你也离我而去——」她倏地沉默。
未尽的言语,在两人心中,敲打着伤感的余韵。
「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明白她最深的恐惧,却不知该如何说服她,只能低低许诺。
「你不懂。」童羽裳摇头,望着他的眼,漫着绝望的轻烟。「失去别的男人,我顶多感觉懊恼,难过伤心个一阵子也就算了,我还是可以做自己,做那个每天对你撒娇耍赖的童羽裳,可是……如果失去了你,我失去的就不只是一个恋人,而是家人,是最亲的人,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我失去的,会是……会是半个自己啊!」她哽咽地姻一承,语音破碎。
所谓失恋要有格调,也只不过是针对那些说到底终究是外人的恋人吧?若失去的是自己的骨血,是自己本身,还能谈什么格调吗?
她泪眼朦胧,忽地双腿一软,站立不住,幸而他及时展臂拥抱她。
「我懂,童童。」他轻轻点头,凝望着她的眼,缭绕着说不出的柔情与理解。
她呼吸断了。「你真的懂?」
他微微一笑,趁她心神恍惚时,低下唇,吻去一颗憩息在她嘴角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