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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我——」她惘然望着他,剔透的眼泪,无助地陷溺在眼窝里。

  「你可以跟我说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弟弟吗?既然这样,你就应该来找我。」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他轻轻推开她,又气恼又无奈,后脊仰倒,深埋入沙发椅背里。「你根本把我当外人。」



  她朦胧地凝视他英挺的侧面。「你生气了吗?」

  「没有。」闷闷的嗓音。

  他生气了。她苦涩地牵唇,轻拍他肩膀,清柔的声嗓轻轻拨弄他心弦。

  「别这样嘛,我不是把你当外人,我只是怕影响你考试,联考很重要的。」

  「研究所考试就不重要吗?」他冷冷撇嘴。「你宁愿惹恼那家伙,都不愿来找我?」

  「因为我……怕你生气啊。」



  「那你就不伯他生气?」

  她默然。

  他懊恼地转过头。「干么不说话……」初生的言语,活不过转瞬,便黯然死去。

  他怔望着她,望着那一颗颗,成串跌下的泪珠。

  她哭了?他顿时着慌。是他惹她哭的吗?

  他瞪着她弥漫着水烟的眼,瞪着那初雪似白透的颊,以及那彷佛禁不住秋风吹打,颤然欲落的唇——

  他惹哭她了,除了她父亲病逝那时候,他不曾见她流过眼泪,但现在,他把她气哭了。

  是生气吗?她对他生气吗?她会不会从此不理他了?

  「童童!」他慌然喊,捧住她的脸,眼看那泪水如决堤,似乎没有干涸的一天,一颗心也在那样的泪海里直往下沈。

  「你知道吗?欧阳,其实我也很想跟人撒娇的。」在浪里浮沈时,他听见她哽咽地说:「从小,我就一直很想跟我爸撒娇,可是……从来没有机会。」

  她停顿,举袖拭去眼泪。「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我很怕一个人,真的很怕。」

  他心一扯。

  她靠在他肩头,嘤嘤啜泣。「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欧阳,我现在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我不希望你也对我生气。」

  真诚的坦白拧痛了他的心。

  「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找我。」他低语,好似被程式封住情感的机器人,小心翼翼地保持平静的声调。「任何时候都可以。」

  任何时候?她不敢相信。「可你不会觉得烦吗?」

  「我不会。」他很坚定。「你不用担心会打扰我,反正我时间多到用不完。」

  他在说笑吗?怎么可能有人时间多到用不完?

  她抬头,酸浪,再次在她眼里泛滥成灾。「所以你才改名叫『太闲』吗?」

  「被你猜中了。」他微一扯唇,笑意很浅,韵味却深。

  她好喜欢他那样笑。

  浅浅的、彷佛只打起溪面一圈涟漪,却又深深的、宛若包容了整个广邃的海洋——那样的笑,她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第六章

  一辈子忘不了。

  幽濛的思绪,缓缓地,从回忆的彼岸荡回来,激起的一圈圈涟漪,还倒映着当时他迷人的笑。

  童羽裳长长地、梦幻地叹息。

  「现在想想,难怪中秋节那天,你会问我可可好不好喝。」

  「什么?」欧阳定定神,也跟着将出走的思绪给拉回岸边。

  「你啊,根本是学我说过的话。」她伸出食指,调皮地点他的头。「那时候我拿可可当例子,告诉你人生有多美好,没想到让你偷学去,在我失恋时安慰我——呵,这么多年了,原来你一直记得我说过的话啊。」

  她低俯身子,俏脸歪着望向他,明眸莹然灿亮。

  他一窒,脸颊烫上暖意。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面无表情地装酷,敛下眸,借着将水晶跑车收进礼盒里的动作掩饰突发的窘迫。

  她抿着嘴笑,明眸落在他身上,须臾不离。

  他感受到那灼人的目光,牙齿几乎发痛。

  「对了,我那时候写给你的信呢?」她忽然问。

  「什么信?」他装傻。

  「就是你在少年辅育院时,我写给你的信啊!你还有留着吗?」

  「早就丢了。」

  「什么嘛!你知道那些是我花了多少时间慢慢写下来的吗?结果你居然一封也没回,还把信丢掉,真气死我了!」她气呼呼。

  他隐约地勾起唇。「那些信我都有看过。」

  「当然要看过啊!你要是敢连看都不看,我杀了你!」玉手来到他颈项,作势掐住他。

  他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威胁,只觉得她指腹的温度暧昧地烫着自己,呼吸于是不争气地断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

  「咦?这么快要走了?」她讶然松开手。

  「快十一点了。」他嗓音沙哑。「你刚飞回来,应该很累了,早点睡觉吧。」

  「可是我还不想睡嘛。」她撒娇,拒绝他的提议。「好久没跟你聊天了,你就再留一会儿嘛.」

  「你还想说什么?」

  「不知道。」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她不舍地抬头望他挺拔的身影,脑中灵光一现。「对了,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吧,反正明天礼拜六,你应该没什么事吧?」

  「我下午约了委托人见面。」

  「那也是下午的事啦。」她兴高采烈地跳下沙发。「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睡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尽情地聊了。」

  留下来?

  听闻她毫无心机的提议,欧阳身子略僵住。

  第一次在她住处留宿,就是在她毕业典礼那天。

  父亲去世,男友也分了手,他怕她一个人闷出病来,借口在她家比较能静下心来读书,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留宿。

  那时候,他会和她睡同一间房,她睡床上,他睡地板,两人关了灯聊天,彼此相伴入眠。

  后来,他考上大学,她也考进航空公司当空姐,他不再每天赖在她住处了,偶尔太晚了才留下来。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很像毕业旅行跟同学一起睡通铺。」她笑道,一面打开橱柜,翻找寝具。

  好玩吗?他只觉得那是最甜蜜的折磨。

  他犹豫地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拒绝的话语如鱼刺,鲠在喉头。

  她看来兴致高昂,他真不想泼她冷水。

  何况,不知从何时开始,对这个女人,他就毫无抵抗的能力了,任何事只要她开口,他不曾摇头。

  「有了!」找到一套深蓝色的寝具后,童羽裳兴高采烈地拖出来。

  那是专属于他的寝具,是她特地拉着他一起到量贩店选购的。

  「哇,好重!」她笨拙地抱起寝具。

  「我来拿。」他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沉重的寝具,随她进房里,将凉席和棉被在地上铺好。

  于是,各自洗过澡后,两人换上睡衣,一人睡床,一人睡地板,就像从前一样,关上大灯,只留一盏点着玫瑰油的香精灯在静夜里幽幽地散发香气。

  「对了,你好像没参加过毕业旅行?」童羽裳在床上侧过身来,透过香精灯,迷蒙地望着欧阳俊秀的脸孔。

  「嗯。」

  「为什么不参加?」

  「不想参加。」

  「你这人,不会到现在还是那么孤僻吧?」她叹气。「要多交些朋友啊!我看你整天除了工作,也没什么休闲娱乐,有空多跟朋友出去玩啊。」

  「你不会又要说教了吧?」他作势掏耳朵,摆出无奈的姿态。

  「就是要说教。」她瞪大眼。「我是你姊姊,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是,你怎么说都对。」大男人不与小女子计较。

  「什么嘛!」她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意味了,秀眉微颦。「说真的,你除了跟我们这几个人偶尔会混在一块儿,我很少听说你有什么私人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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