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意,悄悄地在喉咙间翻涌,她咬紧牙,用尽全身力气强忍住。
察觉到她神情怪异,徐松翰先是不解,视线随之一调,发现她目光焦点所在,顿时倒抽口气,狼狈不堪,忙走过去,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挡住办公桌。
有半晌时间,他只是僵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她同样无法动弹,痴痴地望着他挺直的背影。
说些什么吧。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至少,她欠他一个解释,至少该告诉他,当年在樱花树下,她究竟为何要拒绝他……
「徐松翰,我──」
她喃喃地开口,还没机会将话说完,他忽然回过身,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俊容,打断她──
「我妈已经回日本了,妳要去看她吗?」
第9章(1)
「宝儿,来,妳尝尝这道味噌鱼好不好吃?」
经过十年,徐母见到宝儿,还是一样热情,更多了久别重逢的兴奋,频频劝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多吃点。
宝儿很感动,挟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嚼。
「嗯,好吃!」美妙的滋味在唇腔里扩散,她眼睛发亮。「这道鱼是徐妈妈做的吗?真的好好吃喔。」
「好吃吧?」徐母见她赞赏,也很高兴。「那就多吃点。」
「好。」
见两个女人和乐融融,徐松翰不发一语默默吃饭,他的老爸却是忍不住用带点奇怪口音的华语插嘴。
「秦小姐算妳幸运,我这个老婆很久不亲自下厨了,今天是为了妳,才又一展手艺。这道味噌鱼,可是她的拿手菜,我们两父子只有生日或新年这样的大日子才有福分吃到呢!」
「怎么?听你这口气似乎是在抱怨我平日对你们父子俩不够好?」徐母娇娇地白老公一眼。
「我哪敢?」松井先生忙澄清。「我只是想告诉秦小姐她有多幸运。」
「是啦,所以你很不幸啦,真抱歉,娶到我这种很少下厨房的老婆。」
「嘿,老婆,千万别这么说。」松井先生呵呵笑,搂过娇嗔的妻子,对她是又怜又爱。「我娶老婆是回家宠的,这些家务杂事当然是让佣人去做啊。」
「这还差不多。」徐母嫣然一笑,姿容妩媚。
宝儿抿着嘴,微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觉甜甜的,很感动。
想徐母含辛茹苦,独力抚养儿子二十年,好不容易能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现在能过得这般幸福美满,想必徐松翰也为母亲开心吧。
她转过头,瞥向徐松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幽幽的,不知想些什么。
她心一跳,直觉别开视线。
徐松翰神色一沈。
徐母注意到两人的怪异,秀眉一挑,推开老公,拢拢秀发。「对了,宝儿,听松翰说妳现在正在日本拍一部新片?」
「是啊。」宝儿点头,收拾不安的情绪,乘机把注意力转回徐母身上。「是松井公司投资的片子。」
「我听说了。」徐母笑着点头。「当初松翰说要投资这部片子,还说要到台湾找女主角,我没想到他原来是去找妳的。」
「什么?」宝儿一怔,半晌,勉强摇头。「徐妈妈妳搞错了啦,他不是要找我,是找另一个女演员,我那时候刚好是那个女演员的助理。」
「咦?是吗?妳是助理?」徐母搞迷糊了。「那后来怎么会是妳来接演?」
「因为她不演了,所以松翰才给我这个试镜机会。」宝儿解释。
「喔,是这样啊。」徐母点点头,瞥了儿子一眼,明眸闪过若有所悟的狡黠意味。「不论如何,妳总算是实现演电影的梦想了,我记得妳小时候好爱演戏,还组了个什么话剧社团。」
「是啊,还被我妈骂得要死呢!说学生的本分就是念书,哪像我不知死活,只想着在社团鬼混。」
「哎呀,不一定要读书才有前途啊!像妳现在这样,能在演艺圈闯出名号,追求自己的梦想,不也很好吗?」
「嗯,是很好。」宝儿垂下眼,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这都要感谢松翰,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否则我现在还只是个跟在大明星身边的小助理呢。」
「现在可好了,你们现在一个是电影公司老板,一个是女演员,刚好可以合作。呵呵~~我以前就一直奇怪呢,松翰干么坚持要投资电影公司,又跟台湾那边合作拍片子……原来是这样啊。」
是怎样?宝儿瞪着徐母诡异的笑容,心海跟着波涛起伏。
她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问:「这家电影公司不是本来就是伯父的事业吗?」
「妳伯父的事业?才不是呢!」徐母笑。「他这人一点艺术修养都没有,根本对电影一窍不通,哪有可能投资什么电影公司啊?是松翰坚持要入股的,还进去从小职员一步一步做起呢。」
宝儿震惊。
原来这家电影公司并不是徐松翰父亲原本的事业,是他坚持要投资的,而且还进公司从小职员做起?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对电影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啊!
莫非……是因为她?
一念及此,宝儿整个人僵住,脸色一下子失去血色。
莫非是知道她对电影有兴趣,所以他才投资电影事业?为了有一天,能和她在演艺圈再相逢。
因为他恨她,所以想伺机报复吗?或者其实是……
宝儿蓦地凛神,不敢再想。
一直保持沈默的徐松翰似乎也很不满母亲提起这件事,冷冷发话。「妈,妳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么?」
「有什么关系?聊聊嘛。你跟宝儿这么多年没见了,她一定也很想知道你都在日本做了些什么啊。」
「她没兴趣的,又不关她的事。」徐松翰冷淡地说。
这样的冷淡刺伤了宝儿,她瞪他,感情比理智先走一步。「谁说我没兴趣的?我想知道!」
他扬眉,眼神闪过异光。
她这才猛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一时窘红了脸。「我是说……反正是聊天嘛,说一下会怎样?」吶吶地解释。
徐松翰没答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慌。
徐母则是轻轻笑了。「没关系,宝儿,妳想知道的话徐妈妈就说给妳听,这十年来,能说的事可不少呢!」
于是,也不管儿子乐不乐意,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徐母自得其乐地说了一晚上,宝儿也一直向往地听着──
*
聊了一晚上,终于,两个女人都倦了,徐母让佣人替宝儿收拾了一间房,邀她住下。
宝儿来到大得几乎可以容下一家四口的客房,洗过澡,却是睡不着,来到窗边,怔怔地看窗外月色,心里想的,都是方才徐母跟她说的一切。
关于他的一切。
徐母说,他刚来到日本的时候,成天闷闷不乐,从来烟酒不沾的他,那时不但沾了,还天天沾。
她急得不得了,以为这个儿子是怨恨自己的父亲,彻夜跟他谈了好几次,他一直推说不是,问他理由,他又不说。
直到一年后,他考上日本的大学,情况才好了一些。
「……他交了一些日本朋友,又趁课余的时间,到他爸的公司实习,父子俩的关系渐渐地好起来,我才比较放心。」徐母这样告诉宝儿。
「嗯,我看得出来松翰已经原谅他爸爸了,真高兴你们一家三口能过得和乐。」
听她这么说,徐母瞥了她一眼,叹口气。
「我们一家过得的确是不错,不过我知道,松翰其实一直没有真正快乐起来,我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一些事。」
「什么事?」
徐母没回答,只是悠悠地,忽然提起徐松翰小时候的事,说有一天他一回到家,就喊全身酸痛,她以为他跟同学打球累了,连忙放水给他洗澡,结果儿子脱下上衣时她吓一跳,发现他竟然整个背青一块紫一块,都是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