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琉璃倍觉刺耳的回头。
「你很可笑。」所以,他没追究她的种种无礼举动,像在看猴戏,不要求非人的玩意知礼有仪态。
琉璃听了他的讽刺,不善的眯起眼。「您是第一次来开封吧?」
边问她边用力的捶了马颈一下,豁出去似的,令坐骑彻底失控,在不宽敞的道上直往前冲。
「你做什么?」二王爷垂眼一看。
琉璃绷直的身躯透露出一股决心,像是决定了要做什么坏事似的,「二王爷可知道黄河是从开封流淌而过的?整个开封城比黄河的水位来得低,很容易淹水的……」
她倾身抱住马眼,不让坐骑视物。「以后经过这条路,请记得前面有条河!」
二王爷闻言一震,放眼望去──
前方的行道不像冯家宅子有灯笼照明,只有明月洒落一点光线,照出尽头处那一片流动的水波。
河水反射出细微的星月之光,带着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刹那间,二王爷明白了琉璃的意图,只是载着两人的坐骑已逼近又深又急的河流。
「停下──」二王爷扯住缰绳。
来不及了!
马儿以优美的姿态,张开四腿,飞扬跃起──扑通,重重落河!
琉璃闭上双眼,感觉身后追逐的人群愈来愈远。
自由,正回到她手中。
第2章(1)
自黄河之水流入开封,便不断的给这座地势偏低的古城带来危机,频繁的水患侵蚀着城周围的建筑,住在城内的百姓时常得面对水灾造成的危害。
清亮的月色,照映着河面。
赶到河岸旁的人群东张西望,始终看不见落水的马匹及人,而奔腾湍急的水流兀自顺风涌动,任何漂浮在水上的物品,转眼之间,毫无例外的全被推送得无影无踪。
「二王爷……到哪去了?」
侍从们在岸上慌张的梭巡,不能相信长年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二王爷,如此轻易的任由一名弱女子挟持,一起掉入河中。
「小姐……」琉璃的奶娘望着急速奔流的河面,后悔不已。
琉璃的爹爹正怏怏不快的咕哝着「女儿亲近陌生男子,不成体统」之类的话语,却在一听到旁人说起那名男子是威名显赫的二王爷,立即噤声无语,偷偷拉着夫人,小声追究,「看看,叫你回来抓人,你不听,让女儿掉进河里了!」
「怎能怪我?看见常宵带人出现,我都急死了,哪有工夫再去找你女儿!」
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依稀听到了他们的言谈,边派人搜查河岸两旁,边打量着冯氏夫妇。
「冯伯父。」过了片刻,器宇轩昂的男子走向他们,「与二王爷掉入河水的姑娘可是令媛?」
旁边的冯家仆人满口「小姐」的到处找人,冯氏夫妇想否认也不行。
「这个……」女儿啊!你这回可是害死爹爹了。
「二王爷?」惨了!怎么招惹上这号人物?
冯氏夫妇心虚的交换目光,不知如何回答,发问的人正是他们最忌惮的未来女婿,当朝丞相常宵。
他们不仅跑了女儿,还拖累一位番王掉进凶险的黄河,未来女婿又上来问人,冯氏夫妇此时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避难。
这下如何是好?
*
天刚破晓。
一记记幽幽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不时骚扰着朱延熙的知觉,他睁开半清醒的双眼,看向身旁——
一个昏迷的姑娘正躺在他的怀里。
沉睡的琉璃面色恬静,浓密的睫毛微颤,红润的双唇好似亟欲绽放的花瓣,柔媚动人;精致的容颜彷佛是由珍贵的宝石雕刻而出,即使染上泥沙,依然不减她的美丽。
朱延熙轻轻的叹气,想不到外表柔美的琉璃手段竟如此猛烈,毫不犹豫的跳下黄河,无畏他的存在。
朱延熙南征北战多年,未曾一败,此刻却是四肢无力的瘫在岸上,站也站不起来,生平头一次遭人弄得这么狼狈。
而那人,居然是个娇贵柔弱的姑娘。
他心态失衡,捏了琉璃的脸颊一把,回忆起她落水前那段细腻的「马内全餐」,登时怨气又凝聚不起来,只能无奈的摇头发笑。
「痛……」脸皮微感疼痛的琉璃缓缓转醒,张眼便见到二王爷俊朗的容颜近在脸边,她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怎么还在?」
那么想摆脱他?
朱延熙嘴角上扬出诡异的弧度,似怒似笑。「你应当感激我还在,否则,你怕是尸骨无存了。」
水流的激烈冲刷,带走了他的爱马,在危机之时,琉璃与马匹的生命,他选择先保护这个害他落河的姑娘。
「我又没央求你搭救……」琉璃直觉的回嘴。
朱延熙冷然不悦的道:「这么不知死活,那你现在何不当着我的面,滚回河里去!我是不晓得你在逃避什么,也不要求你知恩图报,但对于救你一命的人,最起码的尊重你应该做到。」
黄河一如传说中的凶险,朱延熙身上仍残留着河水冲击后所造成的酸疼痛楚,像被鞭打过一般。
可他尽力保护的女子,竟敢在事后摆出不情愿见到他的脸色,这教他十分不满。
琉璃被他教训得一阵哑然,羞愧之色不可抑制的浮现在圆睁的眼瞳里。
他说得没错,她太冲动了,只顾着逃,不顾危险。若非他不计前嫌,保护了她,她大概会被淹没在滚滚黄河之中……
思及此,琉璃心头一颤,无意识的收起一身利刺,看待朱延熙的脸色变得和善几分。
「为何不答话?」朱延熙炯炯有神的眸子扫过琉璃尴尬的表情。「你的尖牙俐齿哪去了?」
琉璃不愿顶撞救命恩人,支起身,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哪儿?」
头一回进开封,人生地不熟的朱延熙失笑,「我还想问你呢!」
汹涌的河流仍在身边滚动,脚下满是泥沙,不知他们流落到黄河的哪一段?
琉璃左顾右盼,在泥沙堆积成的岸上,不远处有一排排废弃的简陋房屋,只是周围不见人烟,唯有河水肆虐过的痕迹,到处破破烂烂的。
琉璃调整心绪,低头看了看平躺不动的伟岸男子。「你受伤了吗?」为何不起身?
琉璃认真端详他,愈看,心跳愈乱。
她从没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修长结实的体魄,不怒而威的神态,却没有半点皇族傲气,即便受难,仍不见颓丧。
「你的肚子不见了。」朱延熙不冷不热的回她一句,接着摸索藏在身上的物品,不少东西被河水冲走了。
琉璃后知后觉的摸起肚子,绑在腰腹的包袱不翼而飞,她遗憾道:「大概是落水后掉了。」
「真是奇闻,落水便可掉胎,你们开封的黄河这般神奇?」朱延熙有意逗弄琉璃。
「我没怀孕,那是包袱,包袱!」里面装着许多不可缺少的东西,她伤神叹气,若非奶娘告密,她可以走得很轻松。
「你的马呢?」切断内心的感伤,琉璃问向朱延熙。
「让你害死了。」朱延熙淡然道。
起初,救人或救马,他犹豫过,但一想到这名疑似冯家人的姑娘,极有可能是常宵未过门的妻子,他就不能弃她不顾。
只求他的马匹幸运,有机会顺着水流上岸,保住性命。
「死了?」琉璃惊呼,无暇辨识朱延熙的话是否属实,罪恶感鞭笞着她的良知。
「……对不起。」发现自己遭到出卖的怒气,害怕落入大娘手中的恐惧,逼得她狗急跳墙,她无意伤害谁,只想得到自己的自由不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