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奇怪,假设他的计画按部就班进行,怀里的小女生将是他未来的弟妹啊。
摇头,他不懂今天所有的不对劲。从看见她额间的伤口开始,他疯狂打电话,要吴叔叔马上出现救人,再到他用恐吓威胁管家太太,逼她说出事实经过,然后守在她身边等她清醒、抱她看镜子、抱她回房诉心曲……
真的很怪,怪到连自己都无法提出合理解释。
重整态度,伸手将羽沛推离胸前,他用公事化口吻否决自己的纷乱心情,和对她做过的一切。
「我派了人到法国,去当年医治湛平和妳姊姊的医院进行调查。签证办好就马上出发,我给他们一个月时间,他们告诉我,事情已经过去五年,调查起来有些棘手,但他们也保证,在回国后会提出最完整的报告给我。」
「谢谢。」
轻微的语调变化,她立即明白,他们又退回原来的堡垒阵线,刚刚的事情和多年前的吻一样,是昙花一现的无解。
「在这之前,我希望妳不要对湛平或任何人提及要离开的事情,妳还是像平常一样,陪湛平画画、分享他的心事,尽量不要让湛平为这件事情抱持太大希望。」
「是。」
她了解,湛鑫担心二度伤害落到湛平哥头上,他的所做所为,全为兄弟。
她的失望看进他眼底,冲动上扬,他又想拥她入怀,又想将她抱在自己膝间,感染她的体温,用身体护卫在她身前。
不过,他是个自制力很好的男生,拳头在腿边缩了缩,转身,他背对自己的冲动。
「妳休息吧,陪湛平的事留到妳身体养好再说。」话说完,大步走出房间,他急需一个没有人的空间,沉淀他的冲动和欲念。
短短两句话,希望在她的眸光中乍现,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将她摆在湛平哥前面!
心情激昂,这代表什么?代表她不再只是羽晴的替代品,不再只是一部照顾湛平哥的好用机器,代表她在他心目中多少占据某些意义,虽然她不明白这个「意义」代表了多少「意义」。
拉起棉被盖住自己,她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房间,不是自己的床位。
她应该离开这里走回自己房间的,毕竟路程不远,只在对门,但是……受伤的人任性一回,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缩起身子,她躺到他的床铺里,窝进他的棉被间想象他的体温。
*
深夜回房,再度看见羽沛的睡颜,微微笑开,在她看不见的时候。
放下冷漠严肃,他用真面容对待她,又笑了,他总在偷看她沉睡时,真心笑逐颜开。
曾经,他梦见羽沛,梦见她拿着一只风筝对他微笑,她说:「你知道爱情是最难拿捏界线的风筝吗?你想放它邀游天际,想静静欣赏它的美丽,却怕风吹过,把它带到你再也看不见的天际;你把它放在手中捏紧了,又担心捏死它想绽放的青春活力,放与不放、取与舍,考验的不单单是人类的智慧,还有运气。」
这些话,是「自然」对他说的,她说,爱情难捉摸,偏偏所有人都想掌握它在手心;她说,假使她有选择,她会选择坐在树下,静静看它遨游蓝天里。她心底明白,也许下一刻,自己将失去它的踪影。
「自然」说,她喜欢一个人看书,没有喧哗,没有车鸣,彷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偶尔,她会抬头看天空,看看霞云,看看挂在天空的彩虹,笑着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她的,都是上苍为珍爱她而创设。
多有趣的想象能力,她说,只要把自己想得很伟大,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宙斯一样强,再辛苦的事情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他没想过,世界上有人靠想象能力来解决事情,可眼前摆的就是这样一个女性。
「自然」说,下雨天的上学途中,有一个积水大水洼,她不想弄湿鞋子,却又不想走到快车道让车撞,于是她想象自己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用蜻蜓点水式,不沾水便能飞到对岸去。
结果,鞋子沾水了吗?当然沾水了,但武功练成的快乐让她忘记鞋子湿掉的不舒服,一整天,她的心情和穿着干爽鞋子一样愉快。
那封信里,她企图说服他,快乐由心生,拥有开朗的心境,才能造就快乐人生。他有没有被说服了,有吧!在某个程度上。但他没放手让自己追逐快乐,他只放纵自己在「自然」的信件中,得到短暂幸福。
看「自然」的来信,和同羽沛聊天一样让人觉得舒服快意,不自觉地,想掏出真心情。他常常把「自然」和羽沛联想在一起,却又在最短的时间里否决联想。
他举出千百个证据证明两人之间的差异,虽然每个证据都无法确切说明羽沛等于「自然」,但他主观认定两人不是同一个体。
他躺到她身旁。
一下子就好,濡染她的体温,分享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芬。
枕头下沉,撩起她的长发,放在鼻间嗅闻。
她的头发黑得像绸缎,走过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波纹,看得人心跟着闪耀。突然,他想看她留起一头长发的模样……当时,他是怎么对她说的?哦,对了,他说:「辛羽晴留长头发是吗?从现在起,妳不准剪头发。」
她没有反对他,只是轻言说:「就算我留长头发,说姊姊常说的话,做姊姊爱做的事,我仍然是辛羽沛,不会变成辛羽晴。」
那时候,她就晓得自己的企图了吧,应该是,她是那么敏锐的女生。
松开发圈,瞬地,头发在枕间形成飞瀑,五年没剪,她的头发很长,已留到腰下面。平常她总是扎起两根辫子,再不就将辫子盘到头顶上,她习惯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
没有预谋,纯粹的潜意识动作。
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这个轻微动作惊醒了羽沛,睁开眼,四目相交,两人都有不出口的慌乱,支起身子,他反射性地想逃开尴尬局面。同样的反射动作,她拉住他的手臂,恳求相望。
「谈谈好吗?什么都不做,只是谈谈。」她问。
谈?谈什么?四年多前的樱桃奇迹之后,他刻意避开她,直到昨夜她上门、今天他主动诉说和奶奶间的恩怨,再到现在……他们是一谈二谈,谈上瘾了。
他的理智一向站在感情前面,阻止他作出错误决定,然这天、这夜,不晓得是她额上的伤痕让她看来楚楚可怜,还是她的要求少得令人心疼,总之,他支起后脑,同意她的要求,再度在她身边躺下。他没催促她,安安静静地等她提起话题。
她醒来,在他进门的同时;她心慌,在他躺到她身边时;她的手在被子下面颤抖,直到他亲吻她的额头,羽沛下了大决心,睁开眼睛对他提出要求。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不会成功的。」幽幽地,她说出隐藏多年的话。
「什么意思?」
「爱情有它的独特性,要碰对了人、撞对了心,才能激起火花,激荡起两个人的新生命。我不是湛平哥正确的女人,我只是姊姊的影子。」
「你们很谈得来。」
「湛平哥并不真正对我说心事,他说话的对象是我和姊姊有几分相似的五官,长久以来,湛平哥仍然在谈恋爱,但对象是他记忆中的姊姊。」
「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妳,久而久之,他会了解自己的心情。」对这点,他始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