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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没哼声,但她察觉到他忍气吞声的痛楚,顿时什么气恼都忘了,急得回身扶他,忧心问道:「照影,伤口痛吗?我帮你瞧瞧。」

  「不痛。」

  话声甫落,他已将她搂进怀里,双臂再用力收紧。

  猛然撞进他的胸膛,她怕弄疼了他,直觉就是想起身,但他抱得她好紧好紧,几乎不留一丝空隙给她呼吸,彷若就算她变成了一缕轻烟,他也会紧紧抓住,不让她走掉。



  她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到了那狂急搏动的心跳声,她静下了心,再将她的掌心轻轻地按了上去。

  「你的伤?」她吸吸鼻子,仍担心地问道。

  「只是皮肉伤,不痛。」他握住她的手掌,「我怕你心痛。」

  讨厌!她才收止泪水,他又来招惹她!

  「既然怕我心痛,何必去做那吃力不讨好又让人误会的事?」

  「无论如何,我要为你保住油坊。」



  「你是拿命去保啊!瞧,你喝酒伤身,又让人诬陷下狱,你是拿你的生命开玩笑吗?」唉!今晚的眼泪怎么这么多,流不完啊。

  「油坊是你的性命。」他神色沉静地看她。

  「对!油坊是我的性命,难道你的命就不重要?」

  「我发过誓,我要以生命保护你。」

  「你什么时候发的誓?我怎么没听过?」她从他怀里坐直身子,直视着他,一古脑儿将满腔情绪发泄了出来,懊恼地道:「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不让我知道?你说呀!快说呀!」

  他还是静静地看她,幽邃的眼眸隐隐有光芒闪动,彷佛藏在那里的话还没尽数倾吐。

  又摆这种脸色给她看!这是表示他很深谋远虑、很深不可测吗?

  「你又想瞒我什么事?我不准你装葫芦,全部说出来!」

  「喜儿,我爱你。」

  有如炮仗直冲高高的青天,轰地一响,爆出最美丽绚烂的烟花。

  他总是这样!不说则已,一说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不但要气死她,难道还想吓死她吗?

  「我……我本来不想再哭的……呜,你……」

  「喜儿,我求你别哭了。」他再度心疼地搂紧了她,讷讷地道:「我一直不敢醒来,就是知道你会生气,我怕……」

  「你怕什么?」她哭喊道。

  「我怕……你气我、怨我,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也不知道你能否原谅我的作为,即使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我……」他停顿下来,望着她,颤声道:「我好怕失去你。」

  泪眸相对间,她明白了。

  一个历经千山万水、无惧大风大浪的成熟男人,仍有他内心最软弱无助的一面;而她,就是在他需要安慰和力量时,站到他的身边,陪他一起撑起一切他所难以承担的重担。

  谁都不能失去对方。

  她眨了眨睫毛,逸出柔美的笑靥,羞涩地往他唇瓣轻轻一啄。

  「所以,你怕到不敢醒过来?怕我不理你?」

  「是的。」

  「照影,你现在还怕吗?」

  「不怕了。」他锁住的剑眉舒展开来,瞳孔里的雾气倏忽散去。

  「我请你回来当油坊的掌柜,好吗?」

  「好,小姐。」

  「小姐叫你做什么,你都要遵命喽?」

  「是。」

  「那我要你……呃……」糟了!好难为情,她说不出来啦。

  方才那个凶巴巴的小姐不见了,换作一个低头不语的羞涩小姑娘。

  「喜儿,嫁我。」他深情地注视她,温柔地捧起她染上红晕的脸蛋,帮她说了出来。「你都要耀祖哥主婚了,总该有个新郎吧?」

  他又炸出烟花来了,她痴痴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欢喜的泪珠滚落而出,尚未滑下脸庞,就让他给舔吻走了。

  「你……你的胡子好扎人……」她虚软地呢喃。

  「明天再剃掉。」

  「痒呀……我的脸被你刺花了……」

  「是吗?」他不再让她抱怨,直接覆上她的唇。

  夜已深,人未静,窗外皓月当空,皎洁澄净,柔和光芒洒落凡间,照亮了程实油坊的百年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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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过后,喜儿褪下素服,披上嫁衣。

  旭日东升,将屋瓦上的朝露晒得闪闪发亮,彷若缀上无数耀眼的珠钻;清晨的暖风轻轻吹拂,撩动高挂程实油坊屋檐下的红色喜幛。

  程耀祖接过辛勤点燃的素香,神色虔敬地往程家祖先牌位祭拜。

  上香完毕,他跪倒在地,郑重地往地面磕上三个响头,辛勤跟在他身后,亦是行礼如仪。

  「爹,娘,喜儿昨天出嫁了,不,应该说,她还是嫁在咱油坊里,她挑的夫君真是一个好男儿,教爹娘你们瞧了也欢喜,咱家油坊有他们扶持,一定做得更加兴旺,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不孝儿耀祖无能……」

  老眼含泪,语声哽咽,竟是难以说出日日在灵前忏悔自责的话。

  「爹?」辛勤轻拉了他的衣角。

  「啊,大喜日子,我不该哭的。」程耀祖忙用袖子抹了泪,再痴痴望着香烟长绕的牌位。

  长跪了约莫一刻钟之久,他这才由辛勤扶了起来。

  「爹,我觉得啦,」辛勤搔搔头,一张憨厚的大脸表情诚恳。「你终于回家了,爷爷奶奶一定不会怪你的,你再天天哭,他们也要难过了。」

  「嗳!勤儿。」程耀祖欣慰地望着爱子,他一生飘泊,始终未娶,当初就是见勤儿忠厚老实,这才收他为义子,以图将来有人收尸送终。

  既然回到老家,这些曾经极度担忧的问题,都已经不再困扰他了。

  「勤儿,爹卖了庄园,结束贩马的营生,你跟着来油坊还习惯吗?」

  「爹回家,我自然也跟爹回家了。」辛勤咧出一个大笑容,松了好大一口气,「与其叫我去卖马讲价钱,我倒喜欢榨麻油,不必花什么脑筋,也不必算帐算到头痛,而又这里每个伙计哥哥都待我很好,等我学会洗芝麻,姑爹就要教我磨芝麻了呢。」

  「你这孩子!」程耀祖也咧出微笑。

  打开油坊大门,父子俩随意在门前大街走着,清风徐来,心旷神怡。

  「新娘子!我要看新娘子啦!」前头一个老人哇哇大叫。

  「爹,新娘子昨天看过了,今天没有新娘子了。」程大山眼眶发黑,扶着父亲程顺,按捺着性子解释道。

  扶在另一边的程大川也忍住呵欠,将父亲扶得十分稳固。

  「耀祖堂哥?」

  「大山,大川,早。」程耀祖和他们打招呼,随即趋向程顶面前,亲切问候道:「叔叔,你身子骨好生硬朗,这么早起来散步?」

  「嘿!他们说我不认得人了,可我认得你!」程顺睁大眼睛瞧着他,一头白发披散下来,笑嘻嘻地道:「你是我的死鬼老哥嘛!」

  「叔叔,我是耀祖。」

  「咦?耀祖不是假的吗?我养了丁大福几十年,也是时候叫他回报我了。」程顺忽尔将五官皱成一堆,十分不满地道:「哼!从小爹就疼老哥你,对啦,你聪明,我笨!你有油坊,我只有油瓶!同样是程家的儿子,为什么爹就这么偏心,什么好处都给了你,呜呜……」

  「爹,讲这些都没用了!」程大山皱眉打断老人的凄切哭声。

  「带爹回家吧。」程大川拖了老人回头。

  丝丝白发在朝阳金光中抖动,老人犹如风中残烛,摇摆不定。

  「叔公都傻了。」程辛勤小声地道。

  「或许,这样的他,比较开心吧。」

  「爹,我们放丁大福回去,这好吗?」

  「告来告去,告的还不都是自己的亲人?」程耀祖望着叔叔佝偻的背影,又叹道:「丁大福也算是我的堂弟、喜儿的堂哥,他所作所为都是受叔叔指使,虽说一时贪念害人,但他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阿照不愿记仇,认为与其关他在牢里,不如送他银子,让他回家奉养年迈的老母;更别说亲叔叔了,他现在这样,我们当晚辈的更不愿意跟老人家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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