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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愤愤地跺脚,血气上冲,猛咳了好几下。“竟说这混话——”

  小鹃瞧齐雪生走远,跟上她。“小姐,怎么?又不痛快了?”

  “没事!走吧!到池子那头去。”她赶紧敛去怏色。

  在暖日照拂下,她渐趋平静。她方才不该动气的,她该学著适应齐雪生,毕竟,他不是不照料她的,就算他大爷脾气,也没什么奇怪,他一手掌管庞大家业,怎会有心思和女人周旋?



  想开了,气也散了,正要令小鹃带她回自家院落,左侧有陌生脚步靠近,她不动声色,小鹃先开了口:“太太。”

  “太太。”她跟著不伦不类唤。

  是严婉茵,自新婚那夜起,她再也不曾与她单独会面过。严婉茵话不多,嗓音娇柔,听形容细眉大眼、身段丰美、穿著洋化,有些娇贵气。

  她挨近秦弱水,笑道:“别拘礼,叫不出名字就叫姐姐吧!雪生不爱家里人搞这套,平时也不喜欢别人“爷”长“爷”短的,他总说时代不同了,不必这么你尊我卑的。”

  微风阵阵袭来,把婉茵身上新搽的香水飘散,直窜鼻尖,她努努鼻翼,兴起打喷嚏的冲动。她自幼有过敏的毛病,至今连耳洞也穿不得,滴酒不沾,春夏季时在风口也不能待太久,某些花香会令她鼻痒流泪,她偏过头,屏气道:“对不起,我不知这些分寸,请包涵。”

  “不怪你,听说你从前家里人丁单薄,又在乡下,不懂这些也不稀奇。”



  她往旁一躲让,披风滑落,严婉茵拾起,若有所思道:“雪生——”看了眼披风上的苏绣图案。“很疼你吧?”

  “唔?”她忍不住倒退一步,揉揉鼻尖,抑制失礼的举动。“好说。”

  “方才,我见到他替你加上披风,你可能不知道,他没对女人细心过,想必,他是极喜欢你的。”悦耳的嗓音说这些话时听下出一丝醋意,仿佛掺著淡淡不易察觉的失意。

  “嗄?那……那是因为我伤了风,他讨厌见到女人生病。”她分辨不出严婉茵的本意。

  “雪生在你房里待半个月了呢!”婉茵替她拂去颊畔垂下的发丝。“你一定很讨人欢喜。”

  她屏住呼吸,眨著泪,转瞬就要失态,却不能忽略眼前的女人带著落寞的语调,她憋著气道:“姐姐误会了,是雪生他喜欢……喜欢对奕,恰巧我习过棋艺,有了对手,他自然在我这儿待久了,兴致一起,有时候过了半夜还不歇手,他——”

  终于忍不下去了,手巾捣住口鼻连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鼻涕泪水直流,婉茵忙退避一旁,掩鼻道:“难怪妹妹伤风!小鹃,怎不替你小姐抓几副药吃,还在这儿吹风?”

  “是,是,这就去。”小鹃扶起喷嚏不停的她,急急远离祸源。

  严婉茵看著秦弱水走开,思忖良久。

  她太不了解齐雪生了,她以为他难得与她过夜,是不重女色,却又主动让秦弱水进门;暗想秦弱水姿色过人,一见方知不过堪称清秀,且还是个盲女;听说秦弱水饱读诗书,原来齐雪生是重才不重色。

  对奕吗?秦弱水眼盲,竟有本领下棋!就算有小鹃在一旁提示,也著实高竿,所谓物以稀为贵,难怪齐雪生倾心于秦弱水。而她下嫁有三年了,竟不知他有此雅兴,她或许也可以学学几招,就留得住男人了。

  扬起细眉,她轻快地漫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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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宅偏厅里。

  齐雪生啜了一口碧螺春,纠紧的眉心稍微舒展。

  “为了你收弱水进门一事,袁森撒手不管我们船行牌照之事了。近日有人老上商铺闹事,想必是他搞的鬼,你姊夫头疼得很,雪生,这该怎么办?”何太太满面忧心,连叹几声气。

  “大姊,只有他有办法吗?你太小看我了。”他放下茶碗,笑。“我过两日南下,和旧日同窗见面,这件事我会解决,让姊夫多等半个月吧!”

  何太太点点头,端详了他一会,转个话题,“弱水还好吧?老太太有没有说什么?”

  “她只管商铺和孙儿一事,弱水几乎足下出户,没说什么。”他皱皱眉,没多说齐老太太忧心香火一事,已多次抱怨他的漠不关心,甚至亲自到商行兴师问罪,怨他不陪婉茵就医。

  “这就好,弱水一回这儿,开心多了,我还担心她在齐家有什么事,有空让她多回这儿吧!”

  齐雪生应道:“这儿像她娘家,她当然开心。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他站起来。

  “弱水和小帆他们在院子里,我差人叫她过来。”何太太朝张明挥

  “不必了,我亲自去,我也很久没见到小帆他们了。”

  说完随即走出偏厅,寻至后院。

  平日闺房里秦弱水和他相敬如“冰”,总想尽办法让他在别房过夜,只要他一跨进房门,她和小鹃的笑语晏晏瞬间消失,他对她本无所求,但被拒千里之外,总是不舒坦。惟独听他有事上何家,她态度丕变,看不见的眸子炯炯发亮,温言软语央求他携她回门,原本淡如菊的神情,霎时婉约动人,为了那抹难得的姿颜,无意间,上何家次数也多了。

  他何时在意起女人的感受了?而且,还是个算计他的女人。

  他呵口气,不再钻研这个理不清的问题,踏过拱桥,几句了亮婉转的清唱随风入耳——

  “私携手,眉黛愁,香肌瘦,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

  他极目循声望去——凉亭里,二女一男有坐有站,背对著他的正是秦弱水,弯起纤指,边唱边轻摆柔躯,丹田出乎意料的有力,身旁儒雅的陌生男子轻抬她肩臂,矫正她的身段,表情有著激赏。

  齐雪生甚为讶异,跟著拧起眉,无声无息走进凉亭。秦弱水似乎不介意男子的碰触,认真谛听著软语指导。

  “舅舅,您来了,姊姊唱曲儿给我们听呢!柳先生说姊姊唱得比我还好。”小帆击掌叫好,跳起来揽住他的手。

  秦弱水动作乍然休止,收敛姿态,静默一旁。

  “齐老板,许久不见了,近日可好?”男子欠身道好,不卑不亢。

  “柳先生好。我这姊夫面子真大,请得起先生到家里赐教,小帆姿质普通,可累您教导了。”齐雪生淡然寒暄道。

  柳彦是昆曲界名角,齐雪生陪妻子上戏园几次,两人不算陌生。没有粉墨登场的柳彦,如一介书生,年轻挺拔,城里一般大户人家都好听戏、唱戏,有时还学戏自娱,何家为了子女兴致,不惜重金延揽至府里教授,若不是今日偶遇,他竟不知秦弱水嗜好昆曲,而且唱腔悦耳。

  “哪里,何老爷不嫌弃罢了。”柳彦谦词。

  “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告辞。小帆,跟著先生好好学,别偷懒了!”他握住秦弱水柔掌,不再逗留,转身便走。

  秦弱水一路不吭声,任他牵系,意外地,他竟命小鹃坐另一辆人力车,他与她上了同辆车。

  “我倒不知你会唱《桃花扇》。”半路上,他终于沉沉开了口。“今天很开心吧?”

  她垂著眼思索,齐雪生城府深,难捉摸,问这也不知是何用意。

  “能和柳先生学戏,是很难得的,舅爷该让我多待一会儿。”她如实答。“反正我待在齐家也没什么作用。”

  “作用?”他嘴一勾,哼道。“你的作用就是作好侧室的角色。最近太常带你回何家了,心似乎也野了,老唱这些淫辞艳曲,日子迟早熬不住,我劝你,收收心,否则只有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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