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还有些不愿意,后来转念一想,母亲这几天都跟她一起挤在小小的病房里,虽然她把折迭床让给母亲睡,但怎么样也比不上家里的弹簧床舒服啊……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几经考虑,她乖乖地同意采取换班制,但仍有些放心不下。
「知道了,快点回去吧!」孙母笑了笑,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将她推了出去。
一走出病房,她就忍不住疲惫地弯腰驼背起来。
这几天都睡在沙发上,对于整天种在办公桌前当马铃薯,极少运动的她实在是体力上的一大挑战。
要不是后来有康颀尧硬逼着她去爬山跑步,想必她还会更腰酸背痛吧?
脑袋里一浮上「康颀尧」这个人名,她便蓦地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啊!那场晚宴?!」一道灵光闪过,她忍不住大喊一声糟。
她把那天要陪他去参加宴会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了,啊啊啊──
「我还以为妳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呢!」突如其来地,背后骤然飘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孙雅澄缓缓地、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一看,伫立在她身后,那个伟岸俊美的男人,果然就是被她放鸽子的康颀尧先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爽约的。」不等男人奚落她的烂记性,她便先一步地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向他道歉。
所谓自首从宽,虽然这声抱歉来得确实是慢了很多点,但至少她态度诚恳,他应该不会记恨太久吧?
可惜她不但猜错了,而且还大错特错──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很习惯被妳放鸽子了。」男人状似不在意地道:「像是第一次到韩德开会,妳就溜走了。还有,之后约妳很多次,妳都……」
听到前面那三个字,孙雅澄那放松的一口气都还没吐完,后头的补充就让她一张俏脸青一阵、白一阵。
够了没啊?是谁说爱翻旧帐是女人的专利?她眼前明明就是一个最佳的反例!
「接下来呢……」翻完落落长的一本旧帐,男人终于满足地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问道:「妳倒是说说看,失去联络的这几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呃,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不必麻烦。」她注意到他们霸占着整条走道大声交谈,连忙拉着他走向电梯,打算先离开医院。「你开车来的吗?先到我家去吧,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
车程只有短短十分钟,她很快地交代了下外婆的病情和自己的行踪,然后很识相地听候康大爷的发落。
「下次妳再这样不告而别,我就在妳身上绑个追踪器!」男人淡淡地撂下话。
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看来虽然很认真,但孙雅澄却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出浓浓的戏谑。
「其实,打手机找不到我,也可以打去银行问啊!」看他不是真的那么生自己的气,她便斗着胆子反驳道。
「傻瓜,我当然晓得要打到银行问!」男人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调侃她。「不然妳以为我怎么会知道妳老家在哪,又去了哪间医院?」
咦?这么说来,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请假的原因,为什么刚才见面的时候,却要装作不知情呢?
「既然知道我回家的理由,你为什么还要问呢?」憋不住满腹疑问,她困惑地瞅着男人问道:「而且你那么忙,也没有必要特别空出时间,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找我吧!」
「妳这是在试探我?」康颀尧邪气地挑挑眉。聪明如他,怎么可能猜不出她这么点小小把戏!
「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心思被一语道中,她恼羞成怒地撇过头。「不告诉我就算了,反正我只是随便问问,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臭男人,就只会说些肉麻当有趣的甜言蜜语──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承认,不过这些话对她还是挺受用的──但是重要的那三个字,甚至是等级低一点的四个字,他却一次也没有说过!
更过分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是不肯给她保证!哪怕是在欺骗她也好,她只是想听他说那么一次啊!
一定是他对自己用情不够深,所以才迟迟不肯给她这最基本的情话吧……
察觉她的情绪又开始低落起来,康颀尧不禁在心里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喜欢欺负她、看着她焦急失去冷静的模样,做得有点过头了。
他伸手鼓励性地摸摸她的头,放柔了嗓音道:「妳还要待几天,什么时候确定可以回台北?」
噘着嘴,虽然不满意他把自己当成小女孩般敷衍,但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很喜欢被他摸头的感觉。
那让她觉得自己被宠溺着,包容着,尽管或许只是错觉……
「医生说现在情况比较稳定了,但还是要再观察一下,所以大概还要再待三、四天吧!」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也有力气开他的玩笑了。「干嘛问这个,你这么舍不得见不到我啊?那要不要留下来陪我啊?」
她只是说着玩儿的,根本没有预期他会认真回答。即使,在她心底最深最深的那个角落,还隐隐抱着一丝期待。
搞不好他还会被这个唐突的要求给吓到呢!她在脑子里自嘲地想着。
不料,男人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允诺了──
「好啊!」他答应得非常爽快,结果反而是提出邀约的她被吓着了。「我正有这个打算。」
「咦?咦?!」她惊愕到无法成语,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陪你们一起照顾,很多事情不是也会比较方便吗?」欣赏着她难得呆呆蠢蠢的表情,康颀尧故意恶狠狠地逼问:「怎么,妳不欢迎我留下来?」
他说的没有错。虽然外公也是男人,可是她和母亲怎么可能让八十岁的老人家做些劳动的工作?有好几次,要移动因药物而昏迷不醒的外婆时,她和母亲都只能咬着牙努力扛起这个重担。
不知道为什么,她应该要高兴感动的,应该要给他一抹最灿烂最美丽的微笑,可是涌上心头的那股充实美好,却又逼出了她的眼泪。
好像自从见到康颀尧的家人以后,她就拚了命似的想把这几年的泪水全部排出体内一样,动不动就哭……
「嘿,爱哭鬼,妳又哭了。」男人苦笑着空出右手来帮她拭去眼泪。「虽然妳在哭,我还是要警告妳。我只接受『喜极而泣』这个答案,妳敢说『不』,我就把妳扔出车外!」
孙雅澄破涕为笑,被他逗得眼泪也忘了要掉。
「这是『喜极而泣』。」她照本宣科,故意像念课文一样毫无感情地重复着他想听的答案。
她真傻,何必那么肤浅,拘泥在那些虚幻不可靠的情话上呢?
之前的她,到底都在看着他的什么地方啊?很多时候,她轻率地忽略的,才是他最真切诚挚的心意吧!
她真傻、真傻啊!不去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质疑他的心意,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向他追讨承诺,真丢脸!
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脸上却挂着可爱的红晕和浅浅的笑容,他的唇瓣不禁也跟着上扬。
「妳在想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将车子停在她家骑楼,他一面打开后车厢取出自己的行李,一边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