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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想找她呀,毕竟那一晚的古怪悸动还残留在他的心底,他怕一见着她,他的心又开始作怪,无端端地教他烦躁。

  可今儿个,是不得不来。

  因为时候不多了,眼看着丝造大会已经逼近,他担心她的披风到底是进行到哪里了。

  对,他找她,向来是为了公事而来。



  可不是吗?倘若不是为了公事,会是为了哪桩?

  尽管天候很冷,尽管外头正飘着薄雪,尽管知道她极怕冷,但他还是得要公事公办,大不了,他帮她升盆火去寒好了。

  “绿绣,该起身了。”君还四大剌剌地拉开床幔,却愣在床边。

  不是因为他见着了不该瞧的东西!反正她向来都是整装入睡的,而是他一掀开床幔,竟没瞧见人。

  “人呢?”他心头猛地一紧,像是教人掐住了喉头。

  瞪大眼,他的脑海中突地翻飞出那一晚她几乎融入浓雾中的画面,刹那间血液逆流,教他霎时站不住脚步,往旁边的柜子一跌。



  他傻愣地跌坐在地,好半晌才突地拍额大笑。

  啐!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在房里,又不代表她不在厂子里,就算她真的不在厂子里,也不代表她不见了,不是吗?

  就算绿绣真的不见了,这也没什么,顶多是气恼她不告而别罢了。

  真是这样吗?他顶多气恼她的不告而别而已吗?他的心思似乎没有这般单纯,似乎不能够这般轻描淡写略过的。

  他陷入沉思,又猛地摇了摇头,不准自个儿再胡思乱想。他想要靠着柜子站起身,却不小心撞开了柜子,里头掉出一件藏青色的披风,他连忙拾起,眯起黑眸睇着披风上头绣上的鹰隼。

  难不成这就是她这一回要缴送丝造大会的披风?

  果真如他所料,这深深浅浅,仿若是山水泼墨书的绣法,已三年不见,现下一见,真是一绝!

  他像是极度爱恋般地抚上这像是丝绸般的绣样,却猛地发觉——

  “这丝……”怎么触摸起来像是她的头发?

  这丝滑细腻的触觉,就如他前几天摸上的头发一般,那日的触感几乎还残留在指尖上,他不会错认的,但……以发代丝?有这等绣法?

  他蹙眉思忖着,随即将披风再塞回柜子里,起身掸了掸有点发皱的袍子,有点恍神地走到外头。

  她的头发,短了不少。

  披风上头的绣线不少,但是色线有深有浅,可都算是黑色,若说鹰隼是用她的发丝绣出形态的,他也不会太意外。

  发绣……真亏她想得出这法子,无怪乎,不管他怎么做,都绣不出像她这般的味道。

  然而,拿自个儿的头发去绣,这……会不会太暴殄天物,她怎么舍得?

  唉,现下又不是想这东西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找着她!

  她不在房里,不在厂子里,她到底是上哪儿去了?

  “四少。”

  在通往染坊的长廊上,浅樱与君还四擦身而过,轻唤了他一声,发觉他没有半点反应,她不禁又跟在后头。

  “四少,你要上哪儿去?”她的声音不禁又大了一点。

  “浅樱?”君还四微诧地停下脚步,见她跑到跟前,他忙问:“你有没有瞧见绿绣?”

  “绿绣?”这是什么状况?前几天不是还恼得和她避不见面,怎么现下又急着要找她?“四少,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问你,有没有看到她?”君还四生气地吼道。

  她没瞧见他很急吗?他急着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用自个儿的头发代替丝线。

  “我方才在外头瞧见她。”浅樱掏了掏有点发疼的耳朵。

  “外头?”他惊讶地道。

  浅樱眨了眨眼。“对啊……”她真的在外头瞧见她了呀。

  “今儿个飘雪,她会外出?”怎么可能?

  “真的,我在外头酒楼瞧见她,而且还不只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像是塞外民族的男人。”

  君还四不由得瞪大眼。

  怎么可能?她不是苏州人氏,她几乎是跟随着织造厂在这儿扎根的,一年到头几乎都待在厂子里,她哪里有时间到外头结交外族友人?

  况且,今儿个飘雪,她不是最怕冷的吗?

  浅樱盯着他的反应,微微地挑起眉。“四少,你……是不是在吃味啊?”话落,她赶紧捣上耳朵。

  闻言,君还四一双暴瞪的黑眸仿若火焰般地烧了过去。

  她捣在耳朵上的手抖个没完,然而等了好半晌,却依旧没听到他震耳欲望的咆哮声,教她不解地放下手。

  “四少?”她试探地问道。

  这是怎么了?四少应该会大声吼叫才对,怎么静成这样?

  他瞪若铜铃的黑眸印上浅樱不解的眉眼,然而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地翻飞着绿绣的身影,从三年前初见面的那一天,飞掠到现下,飞掠到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仿若快消失的她……

  ***

  “浅樱?”君还四突地淡道。

  “是。”她必恭必敬地聆听着。

  “你记得……那时候,我说为了要避嫌,遂在厂子里设了个水榭,要绿绣往后在水榭待下。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他有几分呆滞地道。

  “咦?”尽管心里不解,浅樱还是据实以告:“那时候是因为四少老是缠着要问她绣法,问到日日夜夜都缠住她不放,府里有下人在窃窃私语,所以你便决定让她到水榭去,以断人口舌。”

  “是吗?”果真如他所料,他确实遗忘了一小部分的事……可是浅樱说得不是很正确,事实的真相只有他知道。他想起来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才说服自个儿遗忘的。

  包容她的贪睡,不悦何公子的调戏,不满她把眼锁在他人身上,不……

  事实上,是他自个儿察觉到了。他爱缠着她,不只是因为绣法,要不然他不会事隔三年后,等到现下才要她动手绣丝造大会的披风。

  事实上,是因为他……

  “啊——”

  君还四猛地抱头暴吼,吓得一旁的浅樱掩耳不及,只能傻眼地瞪着他。

  “四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九章

  夜深人静,外头风雪肆虐之下,只听得见雪花纷飞的窸窣声响,掩盖了浅浅的脚步声。

  君还四贴在窗根边,总算明白绿绣为何老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了。

  肯定是因为她老是彻夜绣着花样,要不就是画着绘本……要不然依她那般贪睡,她又怎么能如期地交出绘本?

  君还四敛眼瞅着绿绣坐在软榻上,调着绣架夹,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为披风绣上生动的色彩,神情专注得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就连他已经站在窗边许久,她依旧浑然未觉,仿若这天地之间,只剩她和绣架……

  他不在她的视野之内,这好似当初,他愤怒将她丢到水榭的最主要原因。

  只因她一沾染上布匹,她的眼里就没有他……啐!他这样计较岂不是像极了执拗的娃儿吗?

  他是这样的人吗?真不愿意承认!

  可不管到底要不要承认,这似乎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察觉自个儿的心意,他已经明白自个儿所有不合理的举止究竟是为哪桩;而现下他来,只是想问清楚她今儿个一天,到底是窝到哪里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走到门边,略过敲门的步骤,大刺刺地打开门,缓步走到她身旁。见她依旧埋头苦干,他不禁喟叹一声。

  “绿绣。”

  她蓦然从桌前抬眼,想要藏起披风却已来不及。

  “老板,你怎么来了?”绿绣苦笑着。

  怪了,他这时应该待在宅子里,怎么会突地跑到水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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