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拉动他的牛仔裤。「爹地,她是谁?」
他一把抱起小女孩。「这位是妈咪的朋友梅琪,」他转向梅琪。「这是我小女儿蕾丝。」
「嗨,蕾丝。」梅琪对她伸出手。
女孩把拇指塞进嘴里,害羞地倚着父亲的下巴。
三个大人笑着进门,莉兰边走过补充:「两岁的杰斯已经睡了,真是谢天谢地。茱丽和丹尼出去骑马,16岁的爱嘉约会去了。泰德在城里当侍者打工,19岁的他正考虑加入空军,至于我们的长子保罗已经回学校去了。」
露露的家宽敞而实用,布置虽不算豪华,却相当舒适,梅琪一眼就看出女主人持家的慧心。
「你要上床了。」奎恩告诉蕾丝。「亲吻妈咪道晚安。」
小蕾丝大声抗议和挣扎,但在奎恩的坚持下,还是乖乖的亲吻母亲的脸颊,被父亲抱上楼。
「好了。」莉兰说道。「终于只剩我们俩。」她打开冰箱。「我有一瓶琴酒!」
「来一杯吧,尤其是和我妈妈相处三小时以后。」
「我们的魔鬼班长好吗?」
「和往常一样。露露,我真不懂他怎么受得了,或许连上个厕所她都紧盯着他,以免他弄脏马桶盖!」
「可惜,你爹真是大好人,大家都喜欢他。」
「我知道!」梅琪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嗯,谢谢你。她随着露露走到另一端,露露坐在摇椅上,她则选择躺椅坐下来,手上抱个大枕头,娓娓述说她和父亲所受的批评。她们自在坦白地交谈,仿佛这么多年来从未分开过。
梅琪述说自己从电视新闻中获知丈夫坠机身亡,那一刻的惊骇和感受;露露则形容三十八岁发现自己又怀孕的感觉。
梅琪数说唯一的女儿离家上大学,她的孤独和寂寞;露露也承认同时养育七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生活充满了沮丧和挫折。
梅琪形容面对空床的寂寞,露露却回答:「我们仍然三人同睡一张床,偶尔暴风雨来袭,还有四人同睡的情况。」
「我羡慕你,露露。」梅琪道。「你家充满生命力。」
「我不愿割舍任何一个,即使偶尔感觉子宫重得仿佛要下垂。」
「菲力和我本来想要多生几个,」梅琪承认道。「但是我流产两次,现在又进入更年期。」
「这么快?」
「菲力死后三个月左右,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感觉胸口有电流般的悸动,一路延伸到手脚四肢,手掌脚底都湿了,好像发心脏病。我摇醒凯蒂,她送我就医,在检查室里面,护土询问我的症状,我才开始形容,它又发生了。护土看看我的脸说:『施太太,你几岁?』我觉得我发心脏病,她却问我年龄真是神经病,但我还是照实说38岁。她说:「这不是心脏病,只是阵发性的皮肤炽热感,是更年期开始的征兆。」
莉兰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梅琪探身踢她一脚。
「你觉得好笑,轮到你就不妙了!」
露露终于安静下来,靠着摇椅双手放在小腹上。「天哪,我们已经那么老了吗?」
「不是你,是我,因为你还在生小孩。」
「不能再生了!现在我随时准备一包保险套!」
她们再次哈哈大笑,然后梅琪握住露露的手。「你比费医生或任何团体的治疗还要好,谢谢你,露露。如果不是你通知大家,德妮、小鱼、丽莎和瑞克不会打电话,今天我也不会回家。」
「他果真打电话给你了!他说什么?」
「他明白我打电话的原因,担心我会自杀,但是我一再向他保证。」
「然后呢?」
「然后……聊些家常事,谈工作,谈家庭,他说他的婚姻很快乐。」
「你该见见他太太,一个大美人,天生的模特儿。」
「大概没时间。你猜他们为什么没小孩?真奇怪,瑞克以前常说孩子要多不要少。」
「天晓得。」
「呃,反正不干我的事。」梅琪伸伸懒腰看一看表。「噢,老天,快一点了!」
露露陪梅琪走向她的车,夜很温暖,天空繁星点点。她们拥抱告别。
「谢谢你在我需要时与我同在,谢谢你的关怀。」
莉兰正色回答:「你能回来真好,希望你永远留下来。」
梅琪在回家的路上想着永远这个字眼。秋夜凉如水,雾气中充满秋收和熟苹果的芳香,杜尔郡的秋天向来美得令人心悸,她真希望留下来欣赏枫叶的变化万千。但是永远留着?和母亲一起?太难了。
到家时梅琪发现衣橱上有另一道命令等着她。菲娜留言道:离开浴室要关灯。
第二天早上四个成年人在露露家相聚,刹那间她们都成了往日咯咯傻笑、快乐的少女。
她们又抱又跳,又哭又笑,争相叽叽喳喳,称呼彼此年轻时的绰号。
她们比较家庭照,儿女性向、丈夫和工作;生活见闻、住家环境和健康情形;她们聊家人,谈论老同学,重温少女时代的回忆。
她们播放老旧的披头歌曲,随着音乐摇曳起舞;手牵手在露露家的草坪漫步,荒腔走板地大声哼唱。
第三天早上梅琪坐在厨房喝茶,尝试平心静气地同母亲闲话家常。
「露露生活美满,我真喜欢她的家人。」
「她不该让自己胖成那样。」菲娜批评道。「至于孩子更该少生一些,38岁了还生。」
梅琪压下怒气为朋友辩护:「但是他们相处融洽,大的照顾小的。」
「接近40岁的女人应该更小心。万一生个智障地怎么办!」
「妈,40岁怀孕不像以前那样罕见,况且露露喜欢小孩,不是意外怀孕。」
菲娜撇撇嘴巴,一边眉毛掀起。
「洛琳呢?」她问。
「小鱼似乎乐于当农妇。她和丈夫计划种植人参。」
「人参!现在谁还吃人参?」
梅琪再次忍住尖锐的反驳。菲娜越老越尖刻,除非是她赞同的,否则都批评得体无完肤,等她问及丽莎时,梅琪已气得想尖叫。
「几年前我听说她丈夫自己开机械公司,结果赔得精光。她有没有提到?」
梅琪真想立刻离开,免得脾气爆发。
「没有,妈。」
「我打赌她们都比不上你有钱。」
妈,你怎么会这样?难道你没有一丝丝慷慨仁慈的心?梅琪起身将茶杯放进水槽里。「我和露露有约,中午不回来吃。」
「可是你在家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两小时!」
梅琪无意道歉。「我们要出去逛街。再到凯南岛野餐。」
「你至少去过一百次了。还去干什么?」
「旧地重游。」
「那个老灯塔摇摇欲坠,一旦倒了,本郡又要负担!」
梅琪在菲娜冗长的批评中掉头而去。
整个早上,梅琪和露露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艺品店之间。其中一间是由红色的大谷仓改装成的,大门敞开,白花花的阳光洒落在松木地板上;屋椽吊着一束束的药草和干燥花。她们把玩各式各样的磁盘、锡童玩、古老的花边、瓦罐、咖啡壶和徽章。
露露发现一个美丽的蓝色小花篮,装着干燥的矢车菊。提手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
「噢,我好喜欢它。」她用一根手指拎着,有些爱不释手。
「买呀!」梅琪在旁鼓吹。
「不行,太贵了。」
「我来买。」梅琪伸手接过来。
露露夺回去放在原位。「噢,不可以。」
梅琪再次抢回来。「可以。」
「不行,你不可以!」
「露露,」梅琪轻斥道。「我钱多得没处花,请你让我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