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女士。」她兜头就是一句。「你可以称呼我曾祖母,」片刻后她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她听上去就像一个统治者不情愿地将一项优待颁给一个地位低微且配不上这项殊荣的农奴,而思珑立刻决定永远不会那样称呼她。
她并不理会思珑心里念头的出轨,转而把她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投向了保罗。「你几岁了?」
「三十九。」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到足够可以理解,在我的房子里,一些规矩礼仪必须被遵守,不论你的周围是否有人在注意着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能。是。」她怒目而视,而他则接着她的话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雷诺兹太太。」
「谢谢,雷诺兹太太。」他彬彬有礼地答道,设法让自己上去完全就像一个被管教的学龄前孩子,而不是一个会给他们全家带来灭顶之灾的联邦调查局特工。
思珑的父亲终于插进话了。「湃瑞斯,,』他提醒他的女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期待这个时刻——」
湃瑞斯『雷诺兹领会了其中的提示,以一种优雅而流畅的姿势站起身,非常有礼貌的把目光固定在了思珑的身上。「是的,我一直期待着。」她用一种经过精密调试却又非常谨慎的
声音说道,并且伸出了一只修得异常完美的手。「你好吗?」
我好什么?思珑惊讶她会这么问,觉得很不屑(或者有些绝望)。「我也一直期待着和你见面。」思珑回答道,并同那个儒雅的、身为她姐姐的陌生人握了握手。
艾迪斯『雷诺兹已经厌倦了这种社交辞令。「我肯定思珑和李察森先生想要在晚饭前休息一下,提提精神。」她说。湃瑞斯会带你们俩去你们的房间。」她对思珑挑明。「我们七点吃晚饭。别迟到了。别穿裤装。」
思珑刚到的时候就一直害怕并且已经作好准备,会同她的父亲和姐姐有一个冗长的令人尴尬的会面,所以当那条老龙给了她两个小时的缓冲时,她很惊奇,不过又舒了一口气。
尽管直觉告诉她,如果艾迪斯·雷诺兹知道思珑想要一个缓冲的话,她很可能会把这场会面再拖下去。
「湃瑞斯会保证你们能舒服地安顿下来,卡特.雷诺兹插话道,先朝着思珑,然后是保罗温和而友善地微笑了一下。「我们晚饭时和你们俩再见。」
思珑跟在湃瑞斯的后面,保罗走在她旁边,他的手礼貌而熟稔地碰触着她的手肘,完全符合他作为她男朋友的角色需要。她被这些奇怪的家伙搞得恍恍惚惚的,所以当他们一路朝着门厅走去,爬上弧形的镶着锻铁和厚实的黄铜扶手的楼梯时,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经过的那些房间。到目前为止,三个人中最有人味的是卡特·雷诺兹,而他则是她以为最不招人喜欢的。
在楼梯的末端,湃瑞斯转向了左边,然后他们一直走到了将近大厅的尽头。「这是你的房间,李察森先生。」她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边打开了门。这是一间宽敞的翡翠绿的房间,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意大利家具。他的衣箱敞开在床上。「你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只要按一下电话上的对讲钮。」她说道,用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貌的微笑结束了她同样毫无瑕疵的礼貌的说话,然后又顺着大厅朝前走去。
保罗说过,人们认为她冷漠且高高在上。实际上她比这更糟——她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思珑失望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而让她意外的是,这使她觉得有一丝刺痛。湃瑞斯走动起来甚至就像是在跳舞,走路的简单动作事实上是经过准确设计的一她的双脚在她鞋子的高跟上保持着平衡,臀部没有过多的移动,手臂毫不乱摆,肩部向后,而头部高昂。
「我们晚饭时候见,思珑。」保罗柔声地冲她说。
须臾间思珑忘了自己假扮的角色,为之一震,接着,她转过身,脱口而出,「好好歇歇。」
「你也是。」
在大厅走廊的尽头,湃瑞斯停在了另一扇门前。她打开门,并且将对保罗说的话一模一样又说了一遍,而且以同样的声调和相得益彰的敷衍的微笑结束了她的讲话。不过这次她盘桓在门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她很可能在等着思珑就这样的安排作出某些反应,思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环顾了一下这个华丽的房间。房间装饰着深深浅浅的淡玫瑰色和乳白色的绸质织物,摆放着精美的镶着闪亮金叶T\"的法国家具。在她的脚下,来自东方的地毯非常厚实,以至让人觉得是走在沙地上。「这里——很可爱。」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把脸转向了站在门廊下的她的姐姐。
湃瑞斯朝着两扇法式阳台门做了一个优雅的动作。「从阳台可以看到大海,夕阳西下的时候尤其美丽。」
「谢谢。」思珑说,心里觉得越来越尴尬。
「诺斯庄把你的箱子拿来了。」湃瑞斯朝着套房最尽头支着罩篷的大床方向很有皇室气派地点了点头。「需要我叫人来帮你打开行李吗?」
「不,谢谢。」思珑等着她离开,也希望她离开,但是她徘徊在门口,手攥着门把。思珑这才意识到驾驭了她姐姐的思想、言谈和举止的社交礼仪现在一定要求思珑转换某个话题。她唯一想到能说的就是,「你是个画家吗?」
湃瑞斯看着她,仿佛她在说一种外国话。「不。为什么问这个?」
思珑冲着她手里的一大本拍纸簿晃了晃脑袋。「我以为那是速写本。」
「哦,我忘了我还拿着这个。是的,是速写本。但是我不是个画家。」
对于她并无帮助的回答,思珑有些沮丧,看着这个站在门口像时装模特儿一样摆着姿势的头发黝黑的女人,思珑突然l觉得湃瑞斯很有可能是害羞,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论是哪种情况,同她说话就好像是要挠自己的后背一样困难,但是思珑又试了一次。「如果你不是个画家,你用速写本做什么?」
湃瑞斯犹豫了一下,接着她走上前,把速写本递给思珑,就好像是一位皇后伸手交出她的权杖。「我在设计我自己的系列女式外氅。」
衣服!思珑在心里呻吟着。萨拉喜欢谈穿着,金波利喜欢谈穿着,而思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对流行敏感的细胞。思珑接过速写本,跟着湃瑞斯来到了床边,她坐了下来,打开了第一页。
尽管思珑不是专家,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湃瑞斯并不是为普通女子在设计衣服。她在设计一流款式顶尖时尚的晚礼服和正式的裙袍,思珑本能地知道这会值一部非常棒的新款二手车。她搜肠刮肚地想找些合适的话说,默默地翻着书页,直到她看到一件紧身衣,猛地想起了萨拉曾经描述过的她自己的那件。「哦,我很喜欢这件!」她有些过于兴奋地脱口而出,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有些『挑逗』,但又不过于『招摇』!」
湃瑞斯瞥了一眼速写本,想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兴奋,接着她看上去有些失望。「我觉得挺普通的。」
思珑不确定这是不是对于她服装品味的故意污辱,但是她合上本子,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真不是个好评委。」她解释道,「我母亲和我的朋友萨拉喜欢衣服,但我总是很忙,没时间逛街。每次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打不定主意那些新东西是不是真的合适我,所以最后我总是买我已经有的样式。然后,我一直穿它们直到差不多快坏了,这样我就不用再去逛街买衣服了。萨拉说,她能看出我又买了新东西的唯一办法,就是她发现了一个不同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