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景旅馆事实上看不到海景,只能望见一些栖息在房顶上的海鸥,但是那儿有一个游泳池,有一个开到凌晨两点的咖啡吧,和有线电视。所有这些设施在凌晨一点保罗把车停在正门入口处的时候仍旧开放着。
大堂里,电视机的频道调到了CNN,但声音被咖啡吧里电唱机的音量给淹没了,吧台边六七个人仍在喝酒,并不去舞池撒欢。他穿过后门,步行在游泳池边上,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正在打水球,不断地掀起一阵阵骂骂咧咧的声浪。
当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电话铃正巧在响。出于习惯而不是需要,他让电话铃继续响,自顾自地把门锁上双保险,检查了一遍,又拉上窗帘。接着,他走到床边,接起了电话。用手机打来电话的是保罗相识已久的一个特工,过去的两天他一直在贝尔港帮助保罗调查思珑·雷诺兹。「怎么样?」那个特工急切地问道。「我看见你和她在海滩上的一个派对上。她会合作吗?」
「她会合作的。」保罗答道。他把听筒架在肩膀上,弯下身 将空调的开关拨到最高,一股冷冷的散发着霉味的空气向他迎面袭来。
「我以为在明早之前你不会和她联系。」
「我改主意了。」
「什么时候?」
「也许是她从背后踢我屁股的时候。不,我想是在那一刻之后,当她拿着一把九毫米口径手枪指着我。」
他的朋友哈哈笑了起来。 「她让你就范了?你在开玩笑!」
「不,我没有。如果你指望和我的友谊能继续的话,别再提这茬。」尽管他的语气粗鲁,但是保罗对于今晚的遭遇还是不禁莞尔,那个天真的、毫无经验的、体重不超过一百十磅的女警官竟然能在他的头上动土。
「我今晚听到了三声枪响。她在警官学院得了那么些神射手奖章,我真奇怪她怎么没伤到你一丝一毫。」
「她没朝我开枪。她已经把她认为是在人潮汹涌的海滩上的武装袭击者逼到了角落,而且她知道她的同伴在三百码开外的地方。她不愿冒险单手缴我的枪,因为这最终可能伤及无辜的路人,于是她向空中开了枪,发信号请求增援。在她那方面,这个举动是明智的。精明,审时度势,而且有想象。
他顿了顿,支起一个枕头靠在床头,在床上伸展开四肢,继续说,「在她的增援力量于几分钟后到达前,她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而且很快明白了我需要她做的,她担当起了她需要扮演的角色,并且顺利地完成了。想想所有的事,」他最后又说,「都显示出她惊人的手段和适应性。」
「那她听上去完全适合你的任务。」
保罗把头朝后仰了仰,闭上眼,心里仍有自己的担忧,「我不想发展到那步。」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一旦她到了雷诺兹在棕榈海滩的豪华寓所,被他的财富还有富有的朋友们包围,她就会被诱惑,不再和你保持同一阵营?」
「在今晚同她谈了以后,我想说,这极端地不可能。」
「那么,到底是什么问题?你自己也承认她聪明,能随机应变,而且是一个比你更出色的射手。」他见他的朋友并没有欣然同意他的观点,又欢快地继续说,「我想有一点我们不能否
认,那就是她碰巧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双健美的小腿。」接下来的一阵沉默很能说明问题,于是他话音中的幽默消失了。「保罗,我们很肯定,她是廉洁的,你不认为她可以被收买,现在你又发现她很聪明。见鬼,到底是什么让你烦心?」
「让我烦心的是她是一个女童子军。很明显她之所以成为一个警察是因为她想帮助别人。她从树上取回风筝,在街上找小狗,然后她坚持不下班,好安慰那个房子被大火夷为平地的上了年纪的西班牙女人。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在靠花生牛油度日,还是去向她父亲要钱之间作选择,她选择了花生牛油。她骨子里是个理想主义者,而这就是她让我烦心的地方。」
「你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理想主义者吗?」
「知道,但是我想听听你的定义,因为直到十秒钟之前,我还以为理想主义是难得的美德。」
「也许是,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理想主义者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们自己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们只听他们自己的声音,他们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除非理想主义本身趋于缓和,否则它不会向任何权势低头,除了它自己。理想主义者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具杀伤力的加农炮,但是在眼下这样一个敏感的事件中,一个天真的像思珑·雷诺兹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可以成为一个核弹头。」
「真有哲学高度,我明白了,你是担心在怎么想的问题上,她不会听你的?」
「完全正确。」
萨拉来到自家的门前,就同乔纳森道了晚安。然后她洗了个热水澡,试图用蒸汽赶走因杰斯的嘲笑而感到的阵阵寒意。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人之间的言辞交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后不久就爆发了,她已经习惯用时不时的反击来保护自己了。但是今晚,他太过火了。他已经变得残忍和野蛮。更糟的是,他的话里有一些是事实,这让她更难受。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她正在用毛巾擦干她的头发。带着几分狐疑和小心,她把自己裹在一件长袍里,来到客厅,透过窗帘往外瞅了瞅,接着走到了门口。一辆贝尔港的巡逻警车停在了她门前的路边。彼德一定是打算把他的派对继续开到这儿来了,想到这里,她疲惫地笑了笑,其他人很快就会陆续到达了。
她打开门,笑容突然消失了。杰斯·杰斯普正站在她的门廊下,他的黑发乱蓬蓬的,好像他用手抓挠过——或者,更有可能,某个在海滩上的热情的女人在萨拉离开之后弄乱了他
的头发。他的表情一脸严峻,看来那女人的殷勤并不令他满意。萨拉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若冰霜,她鄙夷地说道:「如果你不是因为警局的公务来这儿的话,你就立刻走,而且永远也不要再回来。如果思珑和你在一起,为了她的缘故,我会对你以礼相待,如果不是,你离我远点!」她还想继续说,并且说得更难听,但是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想哭,这让她感觉愚蠢而且更加义愤填膺。
他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听着她说完。「我来这儿为了我今晚说的话道歉。」他说,听上去愤愤不平,但是满含歉疚。
「好,」萨拉冷冷地说,「你已经完成了。这没有改变我的主意。」她伸手要关门,但是他用脚抵住了。
「还有什么事?」她质问道。
「我才发现我不是来道歉的。」在她可以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向了自己。「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她咆哮着。突然他的嘴俯冲下来,一下子捕获了她的唇,这是一个强硬的吻,但很容易让人抵抗,直到它柔软下来。惊愕,气愤,夹杂着令她骇然的快感加速了她的脉搏,但是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挣扎也不合作,不给他任何的满足感。
等他一松开她,她就立刻朝后退了一步,用右手摸到了门把手。「攻击就是你给那些跟你约会的荡妇准备的前戏吗?」她大声问道,还没等他回答,萨拉就把门猛地一推,在他面前砰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