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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言冷淡地问:「你不让?」他又不像她急需著用钱。

  「不让。」他很难得在她面前摆起固执不顺她的意。

  不想与他在这耗下去,省得待会可能经过这里的那两人会因此而跑了,不想出手伤他的蔺言,只好向他吐实。

  「我需要那两笔赏金。」



  「我知道。」他伸手拍拍她的头顶,注意到林子外远处的动静时,他忙将她推至一旁,「喏,我等的人来了,麻烦一下,让让。」

  「左刚……」

  「既然你已不干杀手那行了,那麽,我还是老话一句。」他回过头对她交代,「你就别再趟这些浑水,回家专心当你的大夫吧。」

  「你以为,凭你一人,会是他们的对手?」若两人联手,他要怎麽办?他是又想欠她诊金吗?

  为了她话里的担心,左刚著实在心头乐上了一会,半晌,他正经八百地将脸一板,同她说得很不客气。

  「那当然!」他的武艺虽然是远远及不上她,但排在他下头的人,可多著很呢,至少林子外头的那两个就是。



  「慢——」她伸出一手,但没来得及捉住飞快冲出林子的他。

  老早就打听清楚,吞月城一扇门总捕头,有著怕黑的要命弱点後,在吞月城里躲了一阵,却因一扇门日日都派人出门搜捕他们,在苦躲著追兵而无法再犯下案子糊口的两人,索性把心一横,刻意趁夜想在左刚无法出门的这时分逃离吞月城,改去别的城镇。

  匆忙踩在林子外草地上的两道步伐,却在一抹熟悉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急急停住脚步。

  「哟,赶路呀?」左刚提高灯笼照清了他们的面容,「才在吞月城里待了一阵而已,别那麽急著走嘛。」

  「左刚?」也同时看清楚他的面容的两人,怎麽也没想到传闻中怕黑的他居然会在这时出现。

  「对。」他将灯笼往草地上一插,朝他们笑得很热情,「不知你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们到一扇门里坐坐。」

  「没空!」他俩齐声答道,其中一人先是对他亮出一柄镶有九个铁环的大刀,另一人则是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际的长剑。

  「慢著。」左刚抬高两掌,「我个人是希望能直接将你们带回一扇门,因此能不动手的话是最好,你俩就配合点成不成?」他可不想又再出刀,然後一个不小心就又砍了别人指定的人头。

  划过他耳边的刀风,下一刻随即削下左刚的一截发,迎面而来的利尖也直刺向他的心窝……

  看样子,眼前的这两位仁兄是不愿与他谈谈了,左刚叹了口气,一手握住其中一人的掌腕,硬是将他的剑插回剑鞘里,而後头也不回地朝後重踹一脚,正中另一个打算将他给劈成两半的人。

  「好吧,那我就不罗唆了。」他朝被按住剑不能抽剑而出的人笑了笑,随即大步退开他并一手按向腰间的捕刀。

  伸手拨开林间的密叶,蔺言无言地看著每回出刀砍人,都会准确砍到人的左刚,这一回下手算是轻了,只在他们的腹部砍过一刀後,就收工将捕刀给收回刀鞘里。

  「邢净。」走回插著灯笼的地方提起灯笼後,他朝另一处的林子弹弹指。

  大半夜被左刚叫来,拖著一夥捕头同来的邢净,窸窸窣窣穿过林子,以稀奇到不行的目光,注视著他家那个怕黑怕到已经有恐惧症的头儿。

  左刚指指躺在地上呻吟的两人,「把那两个交至总府衙门换成现银,然後再交至有间客栈,叫那个东翁将现银全都送至十四巷。」

  邢净怎麽也想不通地摇摇头,「是……」他家头儿是不怕黑了,还是前阵子喝错蔺言给的药了?

  「我不需要施舍。」在邢净领著人扛走要犯後,蔺言走至他的面前站定。

  他早准备好说词了,「我没施舍,我只是在付我所欠的医药费。」

  「太多了。」

  左刚轻点她的鼻尖,「剩下的就存著吧,我想日後我会用得著的。」倘若每日清早她都踹他或掌他巴掌,他就有理由又去赖著她叫她治了。

  难道他以後还想再中毒或是受更重的伤?蔺言愈听他的话眉心就皱得愈紧。

  「蔺言。」左刚在她面无表情拂袖就要走时,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还有事?」

  「你知不知道,人生是可以重新来过的?」他慢慢将她拉回他的身边,再一手轻抚著她美好的脸庞,「不管过去发生了何事,只要改走另一条路,其实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感觉到他掌心如昔的温暖,蔺言在他扬高了灯笼想看清她的面容时,忍不住垂下眼眉。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过,也可以像个无忧的孩子憧憬著美丽的远方……这种事,他以为她没有想过吗?这些年来,她不知已在心底祈求过多少回,渴盼上天能让她的人生重新来过,可现实依旧是现实,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挽回一切,当然也不可能将过往一笔勾销。

  「若我找不到路呢?」

  他笑了笑,说得好简单,「那就像我一样,提著灯,努力的把它给找出来呀。」

  「犯下的错呢?那些罪,又该怎麽办?」

  「这错这罪,是谁定的?」他在她又开始往心底的死胡同里钻时,左刚一手抬起她的下颔,歪著头问;「你说,杀百人与救一人,谁的功劳较高?」

  功劳?杀人也有功劳可言?她不以为然地摇首,转身要走时,左刚在她身後叹了口长气,探出一手,稍稍使劲将她按在他的怀里,再低首看著明明就一直很想得到他人的原谅,可是却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她。

  若是无人开口对她说这句话,那就由他来对她说吧。

  「当你救了一个人之後,哪怕过往再错再坏,你就已经把罪都赎清了。」

  眼洼中泪水早就已乾涸的蔺言,背对著他靠在他的胸前,在被身後的身子温暖了整个人後,感伤地将他那句听来似是云淡风清的话,倾尽全力留在心底。因为,或许对别人来说,这话,并不怎麽重要,可对她来说,它就像一颗倒流进她心底的眼泪,湿透了她的伤怀,和她的难以自容,并且还给她一个她苦苦追找回的自己。

  盼望了那麽多年,或许,她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吧。

  这一句,终於飘进她的耳底,贴至她的心房,命她把所有罪疚都放下,要她饶过自己,放自己一马,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去证明放下屠刀这个选择没有错的一句话。

  当你救了一人之後……你就已经把罪都赎清了。

  哽咽得难以成言的她,在这刻,彷佛看见以往那个罪仇高筑,步步走来艰辛,却又不时刺痛她的心的台阶,而在这句话赦免了她之後,她不再需要一步一沧桑地朝著似永无止境的长阶往上爬,却又苦苦得不到个解脱。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为了今日的这句话,她等了多久,多苦……

  她哽著嗓,「你很蠢,还是个很笨的好人,你知道吗?」

  「每个人都这麽说。」他很久之前就有自知之明了。

  「……谢谢你。」

  「谢我什麽?」因为夜里的风儿穿过草原,他一时没听清她那几不可闻的耳语。

  蔺言压下满怀的错杂心绪,拨开他环著她肩膀的大手,笔直走向前。

  「当我没说。」没听到就算了。

  「什麽什麽?」左刚连忙追在她身後,「再说一回嘛,我方才真的没听清楚。」

  「回家。」她深吸了口气,回头朝他勾勾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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