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她的确扶他上了床,而且还大发慈悲帮他脱去了鞋子和外衣,为的是让他睡得更舒服些。他的头刚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然而,当金白利第一次想站起来离开时,就听到了他的呻吟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他已经危在旦夕一样。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睁眼,可能是他的下意识能够感觉到她的离开,真是神了。金白利试过好几次,每次都是看他睡着了,心想可以回自己屋里休息了,可她一站起来,拉克伦就发出那揪心的哼哼声。
起初她也认为这是他在耍什么花招,可从他的睡姿和表情来看,又不像是假的,她只好留了下来,一直照看着他。当他体温升高开始出汗时,她就用冷毛巾帮他人工降温;他想呕的时候,她又用秀手给他拿来了孟盆。折腾了大半晌,他终于安静下来了,可每当金白利想离开,他就又用哼声把她拉回来。
现在,金白利是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昨晚被吵醒前,她只睡了一个小时,以后就一直没合过眼,如今她也顾不得拉克伦哼不哼了,因为她必须在玛丽去叫醒她之前回到自己床上。一旦玛丽发现金白利没在房里,这个多嘴的女佣可就有得文章可作了。
她又一次来到拉克伦床边。只见他现在睡得很熟,喘气声也变得均匀平和了。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无邪。不过话又说回来,魔鬼睡着了也会显得无邪的。眼前这个男人做过的一切她都不敢恭维。
不过,她此刻还是有一种冲动,想帮他把散在前额上的乱发理顺——其实她整个晚上不知这么做过多少次了。但她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快速离开了那里。
没多久,金白利又一次被吵醒了。不是因为玛丽,玛丽在这之前曾经来过,轻声细语地叫了金白利一声,她没理,继续蒙头大睡。这次,还是隔壁的声音把她惊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用力眨着眼睛,想把眼睛睁开。
“呼!”又是一声。这不是砸墙声,而是什么东西跌倒了。这声音让金白利睡意矇眬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以及拉克伦的窘境。那个笨蛋大概是起床,可撕心裂肺的头痛又折磨着他,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才发出那么可怕的响声。
金白利慢慢地把头转朝床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墙壁。她清楚只有隔壁安静下来,她才可能再睡。她太累了,已经生不起气来了。她磨磨蹭蹭地把裙子拉上,穿上拖鞋,为了满足虚荣心还顺便瞥了一眼镜子。
她看上去很憔悴。眼皮耷拉着,似乎不愿全部睁开,头发蓬乱。依她自己看,这样子很有失体统,一个出身名门的女人是不该这样的,可拉克伦昨天却说她散乱着头发很妩媚。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她随便梳了几下头发,用水抹了一把脸,自我感觉好了许多。隔壁要是再不安静下来,她就要过去看看了。但其实,她这时最想做的事就是爬上床去,再躺进暖和的被窝里。可隔壁又传来了跌倒声,紧跟着是大声的抢怨声、嘟哝声和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她想拉克伦是又从床上跌下来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跌了好几次。
金白利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恐怕是疯了,昨晚怎么会去照顾他呢?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而且现在大清早的也不会有人来帮他。和他一块儿来的两个亲戚到哪儿去了?难道他们也因为酗酒还在睡大觉?哼,本来该是由他们来照顾他们的主人的,现在却变成了她,一个局外人!
金白利心里不耐烦地念叨着,双脚却不由自主地朝门口走去。突然她停住了,因为她看到拉克伦的房门大开着,公爵夫人生气地站在门口,一面咬着下嘴唇,一面不停地搓着手掌。
金白利迅速来到了梅根身边,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罗恩斯顿公爵正在里面揪着拉克伦猛打,而拉克伦那个白痴,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公爵铁青着脸狠狠地打着,而拉克伦每次被倒在地,只是一个劲地想努力站起来。
他的鼻子在流血,脸颊上留下了德夫林的拳头印。起先金白利在自己房里听到的呻吟声是拉克伦肚子上挨了一拳所发出的。接下来他腮帮上又吃了一拳,他被打得摔倒在地,手臂猛地撞到旁边的桌子上。
德夫林每一拳都打得很重。拉克伦本来已头痛欲裂,现在再受些重创,肯定是难受万分。一想到这些,金白利不由得心都抽搐了。而拉克伦呢,他丝毫没有防卫自己的意识,看样子是完全给打蒙了,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白利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决定不能再像梅根那样作个旁观者了。
她连忙问道,“我能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梅根愣了一下,她都没发现金白利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她瞥了金自利一眼,说:“你瞧,自从知道这个苏格兰高地人愿意洗新革面,重新做人起,连我都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可是,真没想到他贼性不改,居然又重操旧业,偷起东西来了。唉,真是太丢人了,太让人失望了。”
金白利头“嗡”地一声,差点背过气去。可她还是强打起了精神,说:“偷东西?你是说他从谢灵·克罗斯偷走了什么东西?”
梅根点点头。“还不像偷了一般东西那么简单,他是把我们最好的一匹种马和两匹母马给劫走了。他大概是想建起自己的牧场,来摆脱目前的困境。唉,其实他根本没这个必要,他本来可以找到一个妻子来帮他渡过难关的。”
金白利想说他不可能这么做。他有什么必要冒这个险呢?可还没等她说出口,又一声跌撞声打断了她,拉克伦“砰”地摔到了落地窗子旁的一面墙上。落地窗帘早已拉开,整间房子亮堂堂的。这也许是德夫林干的,他进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以便能揍那个苏格兰人时看得更清楚些。由于窗帘开着,强烈的亮光刺激着拉克伦的眼睛,使他在重创中辨不清方向,一跌便撞到了墙上。要是他往左再偏一英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很有可能跌出窗外,或者被玻璃划伤。
金白利再也忍不住了。“住手!”她冲着房里大叫起来。确切地说,那是冲着公爵在大叫:‘雏道你没看到他已经吃不消了吗?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要完全清醒过来也得几天的功夫!”
德夫林没有马上住手。梅根着急地说:“德夫林,她说得对,赶快住手!难道你没注意到麦格列高并没有还手吗?”然后她转过身来低声问金白利:“你怎么知道他醉了?”
金白利脸红了一下,但很快便编了一个理由:“昨晚他吵醒了我好多次。只听见他又是呕吐,又是呻吟,还发出一些乒乒乓乓的响声来,真是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他不行了呢,你不是说过他昨天出去喝酒了吗?所以我想……”
“嗯,对,很有道理。德夫林,赶快住手,听见了吗?你会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打死的!”
“我没告诉你们,我就是想揍死他嘛?”德夫林一边挥着拳头,一边气急败坏地说。
梅根“啧”了一声,小声对金白利说:“我想德夫林不问出个究竟是决不会罢休的。他想知道到底拉克伦把那些马弄到哪儿去了,否则他一定会把这家伙送进监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