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身,她连忙用力抱紧他的腰身。
「我不重吗?」
「不重不重,我喜欢,我很喜欢的。」她笑瞇瞇地,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轻轻压在她的身上。
「要白,妳真的想试么?」他又重复问了。
「想想想,相公你不嫌弃就好了。」
「不。」他淡淡笑道:「圆房这种事,要做也是可以,但现在总不是时候,得等妳真正好了之后。」
她一愣。「我不可能好了。」他还在奢想什么?还没从梦中醒来吗?
他停顿稍久,才轻声道:
「这几年,我陆续送各式珍奇药材回岛上让五叔研究。先前,天罡派送我金绵绵,它的毒性跟血鹰很像,我本来没挂在心上,后来一想,就算跟血鹰无关,但既然是剧毒之物,总有相通之处,五叔也可加以研究。方才五叔找我谈过,金绵绵极为毒悍,至今世上未有解药,但它未必不能相克其它毒物。」
「你、你是说……」
「以毒攻毒。金绵绵与血鹰毒性相仿,但其毒远胜血鹰,妳体内的血鹰养了十多年,不是傅棋他们的血鹰可以相比。如果妳真想试……」
「我试我试我要试!」她脱口道。
他没有答话。
黑暗里一阵沉寂。
「妳真这么累了么?」他声音粗哑,难掩语气里的疼痛。
「……显儿,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找上那个画师,我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幸福呢?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了,我已经不知道普通生活要怎么过了,我在岛上,看着大哥跟各位叔叔们,他们随心所欲,肚子饿了才吃,要做什么便去做,要出岛就出岛,谁会阻拦?那是什么感觉呢?我竟然记不起那种感觉了。」顿了下,她的脸颊来回蹭着他的指腹,低声道:「有时候,我又想,该不该恨显儿呢?本来,我已经没有牵挂了,偏你来岛上,故意成为我的牵挂,我想日日夜夜都看着你,可是,我也日日夜夜想着,如果能一觉不醒,就好了,如果能一觉不醒,就好了。」突然间,她笑了下。「那天我在假山后听见傅棋说,根本没有我的解药时,我傻了,心里想着,原来都是梦,我作了这么多年的美梦,终于醒了,那显儿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做他才会抛弃那个永远不会成真的美梦呢?」
他沉默一阵,哑声道:
「五叔提议以毒攻毒时,说妳这几年始终不快乐,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今天妳瞒着我主动引来傅棋跟屠三珑就是一例,若是我扣着金绵绵不肯让妳试,妳迟早会发狂的……」到最后他咬牙咬得滋滋作响。「妳要试便试吧!」
「显儿……」
他呼吸沉重,压抑着某种腔调,再道:「妳生死都是公孙家的人。」
她闻言,猛眨回眼泪笑着。「那当然,我嫁人了嘛,以后我的牌位是要跟你放在一块的,不准让人抢我的位子……唔,等我们很老很老以后,老到你牙齿掉光光,还得背着我天天到屋外晒太阳。」
「好。」
她简直笑瞇了眼,用下巴蹭着他的胸前,像满足的猫咪一样。
「还有,还有,以后你的小孩都由我来生。」
「好。」
「嗯……你最好吃胖点,才不会老是有人说我不配你。」
「妳确定?」
「这……我想,我不是很喜欢魏老爷那样,大哥比魏老爷年纪小一点,但他外貌跟二十年前一样年轻好看,你还是跟你爹一样好了。」比较赏心悦目点。
「好。」
「还有啊,等我好了后,你总得偶尔听我几句,别老是欺压我。」
「我是妳相公。」
她扁扁嘴。「显儿,我睡不着,咱们再聊聊,好不好?」
「好。」
「那个……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别当真。」她笑嘻嘻,语气带着难掩的认真。「只要一件事允我就好,以后不管你的小孩是谁生的,第一个……取名公孙白,好不好?」这样子一来,他看着小孩,偶尔会想起曾有个短命老婆,那也是很好的。
忽地,他有了动作。
她吓得连忙抱住他,不让他动作成真。
「不来不来了,我是说笑的,你别点我穴别点我穴。咱们再聊,再聊。」
「聊什么?」他平静地问。
「聊……聊,显儿,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十七岁那年来岛上找我时,我想着,这是哪家俊秀的少年,让我脸红心跳的呢,根本没想到你会是那个小小的显儿。」
「没有,妳没说过。」他轻声道。
「唉,你生得这么好,就这样被我独霸,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大哥大嫂心里不知怪不怪我,公孙家到现在都还没后。」
「他们再生也是可以的。」他不是很在乎。
她愣了愣,脱口:「那不是老蚌生珠吗……没没没,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你别告诉大嫂!」她太对不起大嫂了!
「将来妳七老八十还想有孩子,我也不拒绝。」
她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我才不想呢。」顿了顿,再重复:「我才不想呢。」手指摸到他的掌心,慢慢与他十指交缠,她傻气地微笑,柔声道:「那时,我要跟你在岛上享清福,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我要守着你,看着你、爱着你,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看不看得见我的魂魄,我都会一直喊着你,等着你。就算你人生里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会忘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等我们再见面时,你就会想起我,我们再一块走。」扬起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的方向,然后,慢慢地,她脸色变了,委屈地说道:「显儿,是我错了,别点我穴道,我们可以改聊别的……你作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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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她精神出奇的好。
她的视线一直胶在不发一语的显儿脸上,不时地抚着他在她臂上留下的齿印。五叔说些什么,她全然记不住,只想一直一直看着他。
「山风?」前任五公子柔声叫着。
她回神,接过温酒的双手竟然有些发颤。
她傻笑:「我有点紧张……」又朝公孙显笑着,把一脸笑容送给他,让他记忆里留下她最好的一面。「显儿……」
「有什么事,等妳好了再告诉我。」他语气平静道。
「……好。」她低低说着:「等我好了我再告诉你。」她的目光有些迷蒙,注意到他扣住桌缘的手劲有多强。
她抬头看了五叔一眼。前任五公子微地颔首,明白她未出口的心意。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即使她真出了什么事,有大哥跟几位叔叔在,多少能安抚显儿的,思及此,她又深吸口气,对着公孙显灿烂笑着:
「显儿,我喝了。」
公孙显目光不离她,没有答话。
她把食篮扔到地上,然后一饮而尽那杯温酒。眼角瞥到他动了动,她连忙道:
「我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呛。」
公孙显紧紧扣住她的手。
她心跳如鼓,直看着他。
「山风,」五叔的声音有些远:「我不在酒里下缓剂,怕金绵绵一入腹中便被血鹰食了,刚开始也许妳会不舒服,但妳忍一忍,能……能熬过一个时辰,再服一帖药,闲云跟屠三珑会以内力让妳药效迅速散发,以保住妳五脏六腑为主……」
她点点头,用力感觉一下。「我好像还没有什么感觉呢。」只是,五叔的声音有点模糊,让她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