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何妈妈家前一百公尺的路边,她在视线模糊的情形下,硬生生的骑进了一个不算小的窟窿里。
「啊!」机车整个摔倒在地,她的右脚被压在重重的机车底下,连动也动不了。
后头跟着的一台机车紧急停下。「妳不是杜老师吗?」问话的是附近美容院的老板娘。
杜云宣点点头,痛到无力说话。
老板娘下车,想帮忙把小绵羊扶起来,无奈老板娘的个头很小,根本使不上力气,「杜老师,妳等等,我去找阿菊来帮忙。」老板娘跨上自己的车往前飙去。
阿菊是何妈妈的名字,渔村里没有人喊她何太太,全是喊她的小名。
杜云宣试着想把自己的脚从机车底下抽出来,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感觉疼痛感慢慢蔓延全身,因深怕自己的脚骨折不能乱动,她只好等待老板娘去搬救兵回来。
才不过一下子,救兵就来了,不过来的不是何妈妈,而是何帆。
何帆的蓝色轿车从对向车道一个大回转之后停在杜云宣的身后。
何帆下车后看到她的惨况,整个眉头锁得死紧,一把就拉起小绵羊机车扶正,然后停到路边。
压在脚上的重力不见了,云宣便作势想爬起来,下一秒何帆却高声吓阻,「别动,万一骨折了怎么办?」
她乖乖的不敢动,雨丝毫不留情的越下越大,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痛到流下的泪水。
「我送妳去诊所检查一下。」他弯身将她打横抱起。
「啊!」她轻呼了声。
他将她放进后座,「小心点,别碰到脚。」然后他才坐上驾驶座,往渔村里的唯一一家诊所前进。
思绪纷纷乱乱,杜云宣还不及多想什么,便到了诊所,下一秒她又被何帆给抱出车外。
在渔村开业二十年的老医生,无论大人小孩、内科外科统统能看诊。
「妳怎么了?」六十岁的老医生顶着老花眼镜询问躺在病床上的杜云宣。
「她摔车了,右脚被机车压到。」何帆替她说。
「你是阿菊的小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医生热情地问。
「嗯。」何帆点头,心里着急着杜云宣的伤,没时间和老医生认亲哈啦。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老医生可能是病患看多了,所以一副无事的轻松样子。「阿珍,拿条干净的毛巾给小姐擦擦,还有,把她的牛仔裤给剪了。」
名为阿珍的护士小姐,立刻拿来了毛巾和剪刀,杜云宣担忧的紧盯着那把剪刀,忐忑的想着不知道阿珍会从哪下手。
「请你帮她擦一下。」阿珍将毛巾递到何帆的手中。「别紧张,我会很小心的。」阿珍后面这一句是对着杜云宣说的。
杜云宣头上绑着的麻花辫已经乱成一团,何帆只好动手为她解开发带,并擦拭着那湿淋淋的长发。
被编成麻花的发丝,飘逸出一头自然的鬈发,这样的发型、这样的背影,让他更能确定她就是他所认识的杜云宣。
这半年来,他常常想起她,尤其是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吻。
她现在的脂粉未施跟那天化了大浓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是她的神情、语气、背影,她的含羞、活力,让他一点一滴从记忆中拾回她的样子。
每回想起她,他心头总漾起一股言语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现在抚摸着她的秀发,他的掌心便传来阵阵令他心悸的震撼。
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发上游移,杜云宣无暇细想,只能专心看着阿珍的动作,就怕阿珍的手一歪会剪到自己。
「阿珍,妳行行好,我的肉不值什么钱,妳千万别剪下去卖。」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紧张,杜云宣只好试着跟阿珍说笑。
杜云宣在小学里当老师,而阿珍是小学的义务护士,所以两人算是半个同事。
阿珍闻言忍住笑说:「妳的肉结实有弹性,是纯正的土鸡肉,如果把肉煮汤喝了,一定很美味。」阿珍沿着裤管的边缝往上剪,直到露出半截大腿,才将长裤变短裤,杜云宣的左腿虽没受伤,不过阿珍还是比照办理。
杜云宣却忍不住笑,这一笑,更是扯痛了她脚上的伤口。
「都伤成这样了,妳还有心情开玩笑?」背后传来何帆冷冷的责备声。
杜云宣乖乖的闭上嘴,她可是这渔村里的老师,至少得顾好老师的面子,不能在别人面前闹笑话。
右腿血丝不断,红肿成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样子,让杜云宣自己都不忍卒睹。
「阿菊的儿子,把她抱到后面,我替她照一张X光片,看看有没有骨折。」老医生交代完,率先就往后头走去。
何帆只得搁下手中的毛巾,再次将杜云宣抱起来。
照完X光片后,老医师仔细的端详杜云宣的伤处,「没有骨折,只是脚踝有肌肉拉伤的现象,阿珍,妳先帮她处理外伤,然后再冰敷。」
「医生,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看她痛到皱眉,何帆只好代替她问。
「少走动,伤口先不要碰到水,二十四小时后,扭伤的地方改用热敷,自己若不会换药,再过来诊所换,没事的,半个月就好了,好好照顾女朋友。」医生拍拍何帆的肩膀。
何帆没急着否认,因为他在外人面前通常不习惯解释这么多。
可是杜云宣就不同了,她的脸色瞬间爆红,急急澄清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老医生笑了笑,一脸暧昧却没再多说什么。
「妳这只土鸡配他那只肉鸡,生下的小鸡应该也是很不错啦!」阿珍边处理杜云宣右手肘上的擦伤边说,虽然伤得没有大腿那么严重,但也够让杜云宣痛到频频呼着气。
「阿珍,妳动手就好,干什么这么多话。」被阿珍这么一取笑,杜云宣就暗恨刚刚自己的多嘴。
阿珍笑笑的继续手上的动作,没再多说什么。
等处理完外伤离开诊所时,何帆还是充当杜云宣的双脚,抱她上车、下车,甚至到家后还抱她直接上她二楼的房间。
「先洗个澡,否则妳全身湿淋淋的会感冒。」他注视着她,斜长的丹凤眼中有着炽烈的热情,但说出口的话却平平淡淡,就像一个腼觍男人会说的话一样。
「谢谢你。」见何帆走出她房间,杜云宣才以单脚跳的方式,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服。
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
如果他有认出自己,那他一定不会是这种木讷的表情,可是他明明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不是吗?难道他根本不记得她?还是他早就忘了半年前那场意外的插曲?
才跳出房间,没想到何帆还等在房间外。
「你……」
「我抱妳进浴室。」何帆说得坦荡,眉头却因为她单脚跳的样子而皱了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杜云宣说得一脸扭捏样。
「那我扶妳。」他单手扣住她的腰际,负荷她身体大半的重量。
进入浴室他才松开了她,连半分踰矩都没有的就走出浴室。
他应该是忘记她了吧?否则他应该会乘机欺负她,又怎么可能对她这么好?
*
午夜十二点,杜云宣的房门被敲响着。
这几天她很少走动,没事就窝在房间里,除了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之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再也不用何帆来当她的拐杖。
原本已经准备躺下休息的她,只好再度起床开门。「何妈妈吗?」
「是我。」
圆融低沉的男声,穿过门板传进她的耳里。是何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