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袖看看屋内那唯一的床和被褥,再环视房内一周,除了一桌两椅,再无长物,神情不爽的看着他,「同房不同床,今天怎么睡?」
「既然我们已经同床了,而且也没发生什么事,那么就继续好了。」他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苏盈袖玉齿轻磨,口气也变得冷飕飕,「纪吟风,你很想被人扔到门外去,是不是?」
他握住她伸来的玉手,拉到自己胸前,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异常的真挚,「相信我好吗?」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真挚,也许是烛光太过迷蒙,也许是……总之,她点了头,这让她自己都很意外。
纪吟风动手除去外衫,苏盈袖挑了挑眉头,什么也没说。等他在里床躺好,她才掀起棉被在外床躺下,伸指弹出一缕劲风将烛火熄灭。
初冬的天气入夜温度更低,仅有的这一床棉被对他而言似乎有些单薄,她感到他在发抖。心思转了几转,她轻轻叹了口气,「纪吟风,你靠过来吧,天冷。」他毕竟是富家子弟,受不得这种江湖颠簸的。
下一刻,她就感到他靠到身边,并且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想要发怒最终却压了下去。
听着窗外掠过的冷风声,苏盈袖开始整理自己的心思。她应该是不讨厌他的,他虽然有士子的酸儒之气,但是他的性情却似乎并不迂腐,这让他有时显得有几分可爱又可气。人前他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形象,在她面前却多了几许赖皮与风趣,有时甚至让她忍俊不禁。她想那个人后的他才是他的真性情,而他似乎也只在自己面前展露这一面。
感觉他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身侧,莫名的感到心安,漂泊江湖这么久,似乎终于有一个根。
伸手缓缓的环上他略显单薄的身板,苏盈袖噙着一抹浅笑入睡,觉得其实有个学富五车的相公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第二日清晨纪吟风睁开眼看到自己再次踰矩的扯开别人的衣裳时,只能长叹一声,「柳下惠这样的品行果真不是人人具备的。」
苏盈袖见他居然还能如此调侃自己,不由得「噗」笑出声,将衣裳掩好,戏谑的扬眉,「我记得有人时常把君子不欺暗室挂在嘴边的,圣人的话是不是统统成了耳边风,读过就忘?」
他发现她竟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不禁大是惊讶,心底悄悄升起一抹雀跃,这说明她接受自己了吗?
「袖儿──」他激动的揽住了她的香肩。
「快点穿衣,我们还要赶路。」她不着痕迹的闪开他的手,趿鞋下地,去整理包裹。
心头闪过狂喜,她真的没有生气!
看着两个人神情愉悦的走下楼来,客栈掌柜露出会心的笑。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小俩口是不会有什么隔夜仇的。
上马前苏盈袖替他系上一件披风,「这种季节你真的不应该跟我一起出来。」
「我很柔弱吗?」他反问。
她抿唇笑了笑,「只是看起来单薄了一点而已。」她飞身上马,然后将帷帽戴上,再向他伸出手,拉他上马。
一马双跨,扬鞭催马上路,身后是数不清的羡慕目光,这对小夫妻真是令人艳羡啊。
「今天怎么想戴上帷帽?」他想一定有原因。
「我不想太招摇。」
确实,以她的样貌是很容易吸引世人目光的。记得初见面时,她的头上就戴着雪白的帷帽,原来是为了避免麻烦。
「可是,妳昨天没有戴?」他疑惑问。
苏盈袖笑道:「因为我要让别人知道我已经离开苏州城啊,否则还会有人上纪家去找我的。」
他心头划过感动,她其实是非常有心的人。
马儿奔跑了大约两个时辰后,渐渐慢了下来,苏盈袖松了马缰任由马儿缓缓前行。
「纪吟风,问你个问题行吗?」
「问吧。」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三个月后把那封休书给我?」她凤眼微瞇的看着前方。
纪吟风从喉咙逸出轻笑,环着她柳腰的手紧了紧,「这样如花似玉又可爱的妻子,我为什么要拱手让人?」
她马上不客气的向他不老实的手拍去,嗔道:「你圣人的书白读了,这么没信用。」
「圣人也说过窕窈淑女君子好逑的话,我辈读书人也是奉为主臬的。」
苏盈袖啐了他一口,「有时看你一副谦谦君子样,一到了我这儿你就打折扣,我欠你啊。」
「是呀,说不定妳前世欠了我的情,今生才要还的。」他笑着回应。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房。」她翻白眼。
「那学生就多谢娘子恩赐了。」他的手慢慢上移至她柔软的胸脯上。
「喂喂……」苏盈袖细若蚊蚋的叫,扭头瞪他,「收起你的禄山之爪。」
近距离欣赏着她雪白的颈项慢慢泛红,体温也在急遽上升中,纪吟风失声轻笑,「娘子,马背之上颠簸甚剧,学生也是无心之过。」
信你才有鬼!苏盈袖狠狠的瞪着他放回自己腰畔的手,「不许抱着我。」
「那学生会摔下马去的。」
「摔死活该。」她口没遮拦的脱口而出。
「啊,娘子,妳这么盼着为夫出事啊,莫不是妳对休夫不再感兴趣,却对守寡情有独钟?」他好生诧异的说。
「纪吟风──」她要抓狂了,他哪里是什么谦谦君子啊,明明就是无赖。
纪吟风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官道上空飘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这一马双鞍的小夫妻究竟在说些什么好笑的事情,让丈夫如此开心。
苏盈袖不着痕迹的偷偷掐了他一把,低声警告,「再笑就扔你下马。」
纪吟风强忍笑意,对妻子的小惩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他爱极了她又羞又恼却发作不得的娇憨模样。
手下一紧缰绳一提,枣红马立时飞奔起来。
「袖儿,不是不急着赶路吗?」
「让你吹吹冷风清醒一下。」隐隐有磨牙的声音传来。
纪吟风再次放声大笑。
飞鸟归林,晚霞映红了天际,勾勒出一副绝美的夕阳景致。
他们在城门前下马,这是座小镇,方圆不足百里之遥,却也是附近唯一可以打尖的地方,今晚他们就只能投宿在这个小镇了,再往前去只有漫漫荒野。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面对绚烂的天边,纪吟风慢声吟道。
苏盈袖暗自撇嘴,径自牵了马走向小镇。
进了城门才发现这座小镇小到何种程度,只有零星的十几户居民,镇上只有一间客栈,一处酒肆茶楼,在这里你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没有消耗的地方可去。
镇上唯一的店栈坐落在街道的最后一间,店家是一对老实憨厚的夫妇,店面虽小,但是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让人看在眼里,暖在心头,那是一种家的味道,很容易让身在异乡的游子放心入住。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店家,还有空房吗?」
「有有,当然有。」
「一间上房。」
「两间。」
店家夫妇面面相觑的看着眼前的这对小夫妻,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娘子──」纪吟风微微蹙眉。
「我要洗澡。」
「一间上房。」他转头对店家斩钉截铁的吩咐。
苏盈袖瞪着他,暗自咬紧了牙关。
店家打量一下她的神情,「哦」了一声。
用过晚饭,店家很快就将苏盈袖要的洗澡水打到房间。
「你,出去。」她素手一指房门瞪着他。
「外面更深露重,寒夜漫漫,妳真忍让我出去受冻?」他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