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没有。」
「喔?」她挑了挑眉,她可没忘记半个月前她受了三个小时的疲劳轰炸,就是为了他带段月菱的死对头去参加他哥哥的婚礼,这样叫没有情人?是「幕前」没有,「幕後」一堆吧!
他觉得她的那一声「喔」,意味深长。
「对感情专一吗?」方韶茵又丢出另一个她认为很白痴、但众女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得看你对『专一』的定义,我的眼里,一次仅能容纳一个女人。」他深深地凝视著她,会说话的双眼,彷佛在告诉她,现在他的眼中只有她。
「交往过的对象,大部分是哪种类型?」她从他深邃的黑瞳中看见自己倒映的脸孔,灵魂差点被那专注的神情给摄去,她的视线不著痕迹地偏离他的注视,回到笔记本上。
「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有的天真浪漫,有的坦直率性,也有风情万种、成熟干练,各有各的美丽,女人不该被刻板地归纳出类型。」
「胃口不错嘛!」好个狂妄的家伙!虽然,她早就知道他风流成性,却还是被他自大的口吻给激怒。
「哈——」他笑。她的用词十分生动。
「你这麽多情,遇到类似情人节、圣诞节这种重要节日,岂不是要疲於奔命,一天连赶好几场?」见他如此得意,她就愈来愈无法控制语气中的讥讽。
「过年过节,我通常选择陪伴家人。」他潇洒地拨开落在额前的长发,视线停在对面那张明明要发怒又强压下来的明亮睑庞上,露出兴味。
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带著成见,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不过,他喜欢她丰富的表情,以及愈来愈直率的口吻。
方韶茵又埋头在笔记本写下「狡猾」两个字,然後在字的四周圈了五次,以表示对他的不屑。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你的那些情人们难道不会斤斤计较谁得到你比较多的关爱?你都如何安抚她们?」
这个问题让他静默许久——奇怪,为何她一口断定他的情人是以复数计算?
见他面有难色,方韶茵知道刺中了他的死穴,不禁得意起来。老家里那些长辈的妻妾,包括她母亲和大妈、小妈们的卡位战,手段之高深难测,经常令她瞠目结舌,不信他这麽厉害,可以摆平女人之间的战争。
「嘿嘿……」苦恼吧?这就是男人想左拥右抱的最佳天惩。
听见突兀的「嘿嘿」两声从那性感红唇中逸出,沈博奕终於忍不住将脸转到一旁偷笑。
这女人真有趣。见面时怒气冲冲,一下子变得甜美可人,然後又不时展现千娇百媚,现在居然还跑出这孩子气的神情,他很好奇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我可以理解,这的确是个头痛的问题。」她假意安慰他,眉间尽是掩饰不住的胜利喜悦。
「哦,不是不方便,我没有这样的困扰,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假装揉揉眉心,乘机恢复正常神色。
她不信。「难道你有什麽过人之处还是独门绝招?」
他又笑了,心情愈来愈愉快,语带双关地逗她说:「有没有『过人之处』,因为没有比较过,所以不清楚。」
这时,方韶茵才发现自己的语病,不过,她也脸不红气不喘地回他一句:「那麽多参观比较过的人,难道都没有发表过感想?」
听闻,沈博奕已经笑得用手按住两侧发胀的太阳穴。
好不容易他停下了笑声,她想继续提问,不过,他却先开口——
「我可以提个问题吗?」他从刚才的对话里总算找到点头绪,猜想她问话里的尖锐,全都来自同一个认定——他风流又花心。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不知罪源为何,但是,他可以肯定,她来踢馆的成分大於采访。
方韶茵半开的嘴不情愿的合上,闷闷地点头。
「数千年来,什麽都在变,人类因为求新尝鲜,所以改变、所以进步,为何独独爱情不能变?这算不算是一种违反人性的道德标准?」
她愣了愣。「这个问题的确很耐人寻味。」一时想不出推翻这番话的切入点。
「关於这点我思考了很久,如果明知不适合,明明感到勉强,还要强迫自己留在『天长地久』的框框里,感觉不到幸福的爱情还叫爱情吗?」
她抿嘴不语,他再继续说:「我只是忠於自己的感觉,而且,从不用欺骗的手段来得到女人的感情,更不会脚踏两条船。」
「也就是说,一旦没感觉了,你可以轻易提出分手,不必负责任,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又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风情,你的天空永远都有一颗闪亮的流星,这就是你专一的定义?只要不劈腿就不叫负心汉了?」她吐出一连串的批判。这个人比她家里的男人还要王八蛋,起码,他们将爱过的女人娶回家,照顾她们一辈子,他却是用完即丢,把女人当免洗餐具吗?
「先提出分手的那个人就是负心汉,这麽说也未免太直断。」对於她一直扭曲他的意思,他感到哭笑不得。
「那是因为你一直是先提分手的那一方,哪天,换你被女人甩了,也许你就不会说得这麽云淡风轻了。」她嗤笑一声。
「一段感情结束,总是有一方先转淡,二分之一的机率,看先落在哪一方罢了,没什麽甩不甩的,这是成熟男女应该具备的理智。」
「但是……」一口气就这样堵在方韶茵喉间,她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的确,她也经常希望那些死缠著她不放的男人拿出点理智,不要再问她,他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麽她不肯接受他。不过,她今天可不是来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但是?」他问。
「但是……你喜新厌旧的速度也太快了。」她有些词穷。
「哦……」他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谈恋爱还有明文规定要多久才算合理?」
「不经努力而草率决定分手的话,那永远都只会是爱情的过客。」她又吐他一句。
「这点我认同。」
咦……他没再狡辩?方韶茵眨了眨眼睛。
他微笑点头,再次表示同意。「但是,不要欺骗自己,不要勉强自己,爱情不应该削足适履,这是女人经常犯的错,把牺牲当成爱情。」
她怔怔地看他,没再开口。争辩就这麽莫名其妙地停了,分不出胜负。差别是,他心情依旧愉快,她却心情低落。
她说不出是什麽滋味,他的爱情观与原先预想的一样,一个风流薄情的男人,但是,有那麽一刻,她竟希望他能不要那麽坦白,也许,她可以因他对自己行为的狡辩而强化对他的厌恶。
方韶茵草草问了几个问题後,跟自己呕气般用力按下录音机结束键。」沈先生的爱情见解相当独特,谢谢你接受当代女性杂志的采访,回去後,我会整理一份稿件传真到你的工作室,让你先过目。如果担心登出的内容会造成什麽影响,届时我们再讨论。」
「你在生气?」他握住她收拾纸笔的手,满睑疑问,不明白她为什麽突然冒出怒气。
她有些错愕,对於他如此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温柔的询问口吻倒让自己显得鸡肠鸟肚。
「没有。」她甩开他的手。
她是气,气自己到最後,居然认同他的观点,还开始有点欣赏他。虽然他自大狂妄,至少不屑伪善欺骗读者,不像有些受访者,用冠冕堂皇的官话来包装自己,事实上,背地里的丑行只是外人不明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