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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这一天,扬州城一早便涌入大批前来进香及凑热闹的群众,把整间寺庙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避开人潮,严靖月打算用完午膳、与好友宝卉会合后,再过去逛逛,严靖云便利用这段时间,赶紧将杂事料理完毕。
只是,距离正午还剩下一个时辰,那个每天都会固定出现在花圃的娇小人儿却还不见人影。
「少爷,这些帐目有哪里不对么?」织坊里的帐房麒着主子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帐目很清楚,也没有不对。」见手下紧张惶恐的模样,他更加不悦地沉声问道:「为什么这样问,难道织坊出了事儿?」
「不、不是这样的……」帐房连忙摇手解释道:「小的只是看少爷您……脸色不太好,以为自己写错了,惹得少爷恼火。」
严靖云不由得露出讶异的表情。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不高兴?怎么会?!织坊的生意蒸蒸日上,照理说他的心情应该好得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生气?
「我没有恼你,你多心了。」下意识地,他第三十七次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装作随口似的问道:「看见少奶奶了么?」
「呃……没有,今天还没有看到。」话题突然转向,帐房差点反应不过来。
突然间,帐房明白了──原来少爷是为了这件事情不舒坦啊!
「少爷,今儿个城里办庙会,街上人潮汹涌,少奶奶个儿又不高,说不定是被挤得动弹不得了。」他了悟地笑着,俯身对主子提议。「要不要小的帮您遣个人去找找?」
听他这么一说,严靖云不禁在脑中勾出梁玉慈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凄惨模样,一双剑眉忍不住蹙得更紧。
「不用了,我自个儿去找。」说着,他将帐册随手一扔,也不管帐房接住了没有,便施展轻功到街上寻人去了。
那个小老太婆,绝对是被人群给淹没了!她第一次跟着自己到织坊的时候,不也是三两下就不见人影,还差点被人欺负了么?
他越想越担心忧虑,不由得纵上屋顶,登高藉以望远。瞧了半晌,没有发现那道纤瘦柔弱的身影,却看到两个眼熟的女子正走过街心。
严靖云一跃而下,落到严家小妹和她女伴的面前,无视于两人欣喜的表情,径自焦急地问道:「靖月,看见妳大嫂了吗?」
这话一出口,不仅严靖月的笑脸当场僵住,连向来懂事大方的宝卉都冷下了表情。
严靖月没好气地回答:「脚长在那个女人身上,我怎么知道她上哪儿去。」她骤然注意到气氛不对劲,赶紧将好友推向兄长。「大哥,我和宝卉正要到织坊找你呢!你别理她了,陪我们去逛逛吧!」
「妳们先到织坊去歇会儿!」岂料严靖云连看也不看宝卉一眼,只淡淡丢下一句话,便又钻入人海继续寻找。
「大哥!」严靖月气急败坏,却怎么也唤不回已经远去的兄长。她歉疚地转身对好友解释。「宝卉,我想很可能是姚黄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我大哥平常根本不搭理那个女人的!」
「嗯,我知道。」宝卉温柔一笑,拍拍她的手表示不在意。
「太好了,那我们先到织坊去吧!」严靖月松了一口气,也笑着牵起好友的柔荑,继续走向云罗织坊。
抬头望向严靖云消失的方向,宝卉水媚的眼里倏地闪过一抹谲光──
「只有我才最适合当严家少奶奶,严大哥最后一定会选择我……」
第6章(1)
一走上扬州最热闹、最宽敞的街道,梁玉慈就被那万头钻动的景象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天啊,举办庙会时的恐怖人潮,她之前便有所耳闻,但直到现在亲历其境,她才终于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挤到连脚都踩不着地」啊!
尤其她个头娇小,被围困在人群之中,空气都被上头那些高个儿吸走了不说,要是一不小心跌倒摔跤,很可能被踩死也没人发觉。
为了保住一条小命,梁玉慈拼死拼活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改为拐入一旁的小巷弄,打算抄捷径前往云罗织坊。
踏进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四周。
其实这巷子人烟非常稀少,空荡荡的更添几分阴森,就连白天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要不是和那些进香客凑热闹实在太危险,她平常是不会选择这条路来走的。
提心吊胆地走了一段路,梁玉慈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她猛地转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是我太多心了么?」她疑惑地喃喃自语,抱着花肥继续往前。
不一会儿,那股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又从背后袭来,她害怕地回过身,虽然依旧什么也看不到,但左耳隐约听见了刮耳粗哑的低笑声。
随着笑声渐渐清晰,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男子蓦地从暗处现身,冲着她猥亵地笑道:「小姑娘,妳是来安慰大爷我的么?不要逃,过来这儿呀!」
「我只是路过,您认错人了。」梁玉慈力持冷静,告诉自己绝不能露出害怕的表情。
语毕,她正想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这条巷子,不料右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
「不要走呀,先陪陪大爷我啊!」中年男子将她用力扯过抱住,浊臭的呼息喷在她脸上,几乎要让人窒息。
「请快些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梁玉慈一边剧烈地挣扎着,一边道出威胁。
但那名中年男子却一点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淫笑着想用骯脏的手摸向她的胸前──
「唉唷!」还未得逞,中年男子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捧着自己鲜血直流的右手在地上打滚。
及时脱离了魔掌,虽然弄不清到底是谁救了自己,梁玉慈仍把握这大好时机,拔腿就跑──
只是才跨出那么一步,一道黑影便窜至她面前,攫住了她的手腕。
被袭击的阴影再度笼罩全身,梁玉慈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她又哭又叫地拳打脚踢,失去理智地猛力反抗──
「等等,是我!」那道黑影以低沉的嗓音喝道,随即将浑身颤抖的她紧拥在胸前。
男人身上那股熟悉好闻的气味飘进她的鼻端,让她情不自禁松下紧绷的神经,停下了抵抗。
「相……相公?」她怯怯地、存疑地问道。虽然已经从他的气味、身材和温暖判定了黑影的身分,仍然不敢解除所有武装。
她充满恐惧的声音、不断发颤的纤细身躯,都令严靖云心口剧烈地揪痛。
「是我!」他收紧手臂,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为她抚去所有不安。「没事了,有我在这里陪妳,没事了……」
心头的大石这一刻才终于卸了下来,梁玉慈再也压不住满眶的眼泪,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抑。
「我、我好害怕……还以为,自己就要、就要完蛋了──」她抽抽噎噎地道,像个小孩似的紧攀住他。
「好了,我们先离开这儿吧!」严靖云叹了一口气,抱稳怀中的佳人,纵身跃出这个阴森的巷弄。
原本有许多话要叨念她的,但现在见她害怕得几乎要崩溃,他就什么大道理也说不出口。
阵阵冷风掠过颊边,梁玉慈知道自己正被男人护在胸前,奔向安全的地方。她闭上双眼,将螓首埋进他坚硬的肩窝,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
刚刚那个登徒子抱着自己的时候,她只觉得恶心欲呕,现下严靖云紧搂着她,她却一点儿也不感到讨厌,甚至还有些眷恋他供给的温柔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