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出她混乱的思绪,也听得出她随后发出的一连串悲痛的呻吟,那呻吟声听起来是如此教人心碎,让他忍不住加劲抱紧她,期望这样一来,就能把那股悲伤驱出她体外。最后,当她的抽噎声逐渐停止之际,他也逐渐放松手劲,让压力很快地解除,而她也很快地再度依靠著他,整个人松软了下来。只是,刚才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呢?她的哥哥,布莱恩?那个小宝宝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背叛她的?她又是想要救谁呢?布莱恩?还是小宝宝?她听起来好像是有一大堆麻烦似的。莫非,她是从修道院里逃出来的?!不,这实在是荒谬至极。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做任何事!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忘记了现代的一切事物呢?她到底做过什么事?她到底又是谁呢?…….这个时候正蜷卧在他怀里的女人,她果真是玛格丽特.麦姬.吉布莱修女吗?为什么他又会这么想要保护她呢?
只要一想到有人要伤害地,他就不由得低下头去,以唇轻触她的发梢。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去保护另一个人。
一时之间,他忽然觉得又迷惑、又疲倦,于是他用力咽回了喉间生起的一股灼热梗块,然后紧紧闭上眼睛。
他可以感觉到她正贴著他胸口呼吸,她的气息拂过胸前,温暖而轻柔地穿透他薄薄的衬衫,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呼吸逐渐稳定,表示她已经再度沉睡了,于是,他也让自己在她身边放松下来,跟著她一起人睡……他想要记住这是怎么样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过了今晚之后,它就再也不可能会发生了。
他拒绝再去辨认心底那种警告他是个傻瓜的声音。
因为,这感觉实在是棒透了,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第一种出现的知觉,是一种轻飘飘的无重量感。这是种愉快的感觉,就像睡著了一样。只不过他现在是醒著的,一道冷意拂过他的背后,让他不禁搂起了怀中温暖而柔软的身的身体,靠近自己,这感觉好自然…….温暖而柔软的身体 !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眨了好几次眼睛,只听见玛格丽特修女发出了几声轻喃,然后伸了伸懒腰,两只手从她浓密如云的红发间穿出来,彷佛还不愿意醒过来似的。尽管这幅画面读他吃惊,但是真正抓住他的注意力的,却是他头顶上的蓝天和白云。天啊,他居然是在室外,他和玛格丽特修女居然一直睡在室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同样地,彷佛才刚刚发觉自己整夜一直睡在他旁边似的,玛格丽特修女忽然从他怀里弹了起来,抓紧了她棉质睡袍的领口,难为情地抽身脱离了他。“我…我不晓得——”
“我们现在是在哪个鬼地方?”
他追问著,坐了起来,同时发现了背后的远山。他可以听到树顶的乌呜声,以及远处的狗吠声。于是他往声源处望过去,看到了一座小镇。一座看似年代久远的古老小镇。
她循著他的视线望过去,立刻跳起来,兴奋地指著那个镇,大声地呼喊。“那是雷海伐镇!我又回来了!”
“你又回来哪里了?!我恐怕不大能明白。我们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她转过来,对他微微笑。尽管他正处于迷惑之中,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她纯真而自然的笑容所打动。 现在是清晨时分,而她居然显得迷人极了,虽然她脸上未施任何人工的化妆品。不过,她略带雀斑的雪白肌肤似乎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开始变红了。
“这里是雷海伐镇。是我居住的地方。”
他摇摇头,爬起来,试探性地把他的赤脚慢慢摆在凹凸不平的石子地上。“等一下!你是说这里就是你们修道院坐落的地方?”
“这里是我出身的地方。”
“我们是怎么来的?这是个梦吗?我是不是在作梦?”
她再度露出微笑。“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你是,那我一定也在作同样的梦。”她回头一望,“你要不要跟我来?我想去看看我哥哥布莱恩。”
他不晓得该怎么办这一定是梦!要不然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它的不可思议?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睡在同一间俯瞰中央公园的顶楼公寓里,第二天一早醒来竟发现……发现自己在……在这个叫什么来著的鬼地方?唉,反正不管它叫什么镇的,总之他是在户外就对了。他昨晚喝了点酒,就是这么回事,他现在只是跟著地踏进这个小城,完成这个梦,然后他会在他纽约的公寓里醒过来,对!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他非得光著脚丫子作这个梦呢?这些小石头和碎沙子简直要害死他了。——“尽量靠草地走!”她在听到他一连诅咒了好几声之后建议他说,“我们马上就会走到泥巴路了。”泥巴路?!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
“那是什么?”当他们逐渐走近镇上的木造建筑之际,他忍不住发问。
她闻言望向他指的地方。
“那就是矿坑口,看起来不怎么漂亮,是吧?”
“矿坑口?里面有什么矿?煤矿?”
她点点头,“目前工人们已经持续了一年的罢工,日子很不好过。”
“我们究竟是在哪儿?宾州?还是俄亥俄?”
“在宾州。来吧!那就是布里基老太太。让我来问问她今天是几号。如果她回答了,就表示我们不是在作梦。”她说到这儿,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呼一声,“噢,老天!看看我穿的这身衣服!”她赶紧伸手围住胸口,彷拂这样一来就能让她看起来更体面似的。汤马士望著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抄著一个竹篓子走过来。她身上穿的衣服好长,长得都可以拖过她那双破旧的黑鞋尖,她的头顶上还戴著宽大的稻草帽,藉以挡住渐强的阳光。“您早啊,布里基老太太,您是要去采野草莓吗?”
说也奇怪,老妇人非但不理会玛格丽特修女的招呼,反而在看见汤马士站在小径旁边的时候,吓得差点尖叫了出来。“老天保佑!年轻人,你差点把我吓进坟墓里去了!”
她把汤马士上下打量了一遍上”才注意到他的脚,于是她更使劲握紧了腰边的篮子。她抬起下巴,朝汤马士的脚点了点,“你是迷路了吗?小伙子,还是你忘记你把自己鞋子摆在哪儿了?”汤马士低头一看,“我……呃,我想我是忘记了把鞋子摆在哪儿了。”他回答道。“布里基太太,难道你不打算跟我打声招呼了吗?”麦姬问著,脸上堆满了焦虑。老妇人再次漠视了她,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可不是出来找人施舍食物的好时机,小伙子,你该不会是打算来找份工作吧?这里可找不到任何工作喔!”“没工作?”汤马士满腹疑惑,“那个矿坑怎么说?”
“整个矿坑的工人都在罢工!”
老妇人与小修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不过,好像只有后者可以听得见对方的话。汤马士看著她们俩,脑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请您看一看这儿好吗?”他问老妇人,“您看到了什么?”
老妇人显得很困惑,但还是照做了。他发现她的视线似乎一直穿透了修女,然后一直往后延伸过去,那种眼神就好像他身边这位有著一头红发的迷人女子根本不存在似的。“我看到了一个大好天气的早晨,你看到了什么啊?小伙子? ”老妇人反问他。汤马士转过去看玛格丽特修女,发现她一脸的惊愕。“她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