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会不会又利用她和博洋的关系,在日后掀起什么她无法预料的风波?她姊姊会不会上门来纠缠他?一旦柳家发生什么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那骄傲的自尊,以后都要背负着这些阴影,提心吊胆地生活,甚至让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这样的关系,是她要的吗?
她抬起头,沉重地对沈博洋说:「回去吧!让我们好聚好散,找个合适的女人,好好过未来的生活,别再来找我了。」她每说一句就像拿着刀子往自己心头刺,却只能将微笑挂在脸上。
他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像是无声的控诉,又像是反问她——「你能做得到吗?」
「快走吧!」她冷然地直视他。「你有你对家庭的责任、对员工的责任,你该养足精神,面对未来的挑战,我也已经开始我的新生活了,我很满意,其它的事,。我不想再去思考。」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明白告诉我,我不接受这种模糊的答案,我们结婚后,你喜欢过什么生活我都依你,要男主内、女主外也没关系。」
他提起相亲后在车上的玩笑话,不禁令她莞尔,也让她感叹世间事的变化,居然比台上演的戏剧还像戏剧。
「不要再问了,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她一脸严正地告诉他,也表明了坚决的态度。
沈博洋知道今天是无法说服她了,他抚着她本就瘦削如今却更尖细的下巴,叹口气。「好吧,你早点休息,我只希望你有空想一想,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柳沁雅望着他失望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揪得好疼,撑着眼眶,舍不得眨一下,只想把这最后的身影,牢牢地记在脑海……
*
「你这个笨蛋加白痴加庸人自扰加神经病和莫名其妙。」最后一个客人才踏出店门,蒋茗芳就开始接续她早上没骂够的话,将柳沁雅拒绝沈博洋那些无聊的想法批判得狗血淋头。
柳沁雅冲洗着杯子,安静地让她骂个够。
「你——」蒋茗芳手指着她,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又愤愤地将手放下。
此时,客人推开门,解救了柳沁雅,也让蒋茗芳找了台阶下,两人同时转头喊着:「欢迎光临!」
沈博洋面对如此热情的迎接,笑开来。「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受欢迎了?既然两位美女如此热诚,今晚店里所有客人的消费都由我来买单。」不过,他看了看,店里只剩他们三个人。
柳沁雅立刻堆起怒气。「你怎么又来了!」
蒋茗芳则鼓舞地朝沈博洋挤了挤眉,连店钥匙都扔给他了。经过他身旁时,低声地对他说:「加油!快点搞定这个死脑筋的女人。」
他也对她眨眨眼,肯定地点点头。
「茗芳,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柳沁雅不给沈博洋说话的机会,从他手中拿回钥匙,然后将他拖出店门外。啪!啪!几声,灯全灭了,铁门也用遥控器降下来,然后跟上蒋茗芳,走了。
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给。
沈博洋从台北一路飙到台中,只得到她飞奔离去的背影。他楞了好一会儿,而后无奈地自嘲,只要能再见到她,一切都算值得。
第三天,沈博洋车停在店门外时,只见招牌亮着,铁门深锁。门上贴着——
别再来了!
他扯扯嘴角,站在店门口抽完一根烟,抬头望向一闪一闪的星空。
只要知道她还在,也就够了。
躲在公园大树后面偷看的柳沁雅,见他吃了闭门羹居然还笑得出来,心里大骂:「笨蛋!」眼眶却一阵酸楚。
第四天,打烊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柳沁雅同样躲在大树后,焦急地等待沈博洋,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希望他死了心,又担心他在路上发生事故。
频频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又不想让他燃起希望,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看见他的车,知道他没事,才无力地靠到树干,感觉自己就要虚脱。
沈博洋停好车,明白又来迟了。
「妈的!」咒了一声。处理完高雄新店开幕的事后,提前出发,却堵在中港交流道。
他跨出车门,靠在车身上燃起一根烟,静静地看着蓝色的铁门,什么字也没有留。
烟头在黑暗中一亮一亮,寂静的夜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吐出最后一口烟,踩熄烟蒂,扭扭僵硬的脖子,提醒自己.明天,要早点到。
隔天,沈博洋从玻璃门外看见柳沁雅在店内穿梭的身影,开心得咧开嘴,推开门,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柳沁雅明明看见他却别扭地将头调到另一个方向,蒋茗芳推推她的肩膀。「客人来了,还不快去招呼。」
她瞪蒋茗芳一眼,对方朝她龇牙咧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扁模样。
「要喝什么?」她拿起MENU扔到沈博洋桌面,眼睛看向窗外的公园。
「要老婆煮的咖啡。」他望着她,眉开眼笑。
她没好气地回说:「没有这个品项。」
「那老婆煮的熏衣草茶?」他又问。
柳沁雅深吸了口气,两手插腰,重重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有——怎么会没有。」蒋茗芳窜了进来,快速在帐单上写几个字,然后将柳沁雅拉进吧台。「煮!教过你的,我要考试。」
柳沁雅寄人篱下,在老板的淫威之下,只好不情愿地打开茶罐,为沈博洋煮了一壶茶。
「来喽!老婆煮的熏衣草茶!」蒋茗芳将茶送上桌后,暗暗期沈博洋比了大拇指。
沈博洋笑得一脸幸福,仿佛喝进嘴里的不是茶而是千年灵芝。
柳沁雅则快要被他们两个人打败,不知道沈博洋什么时候收买了蒋茗芳的心。
他一天比一天早到,柳沁雅的脸一夭比一天暗沉,除了在店里忍受他紧粘不放,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注视,回家还要接受蒋茗芳的「洗脑」,躺到床上后,内心的争战更是耗尽她剩馀的最后一点精力。
两个星期过去,蒋茗芳能用的台词已经用尽,沈博洋的付出与用心也看在她的眼里,只是柳沁雅仍不为所动。
她清洗杯子,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不要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后悔。」
柳沁雅心里一沉,知道她想起大学时交往三年的男友,担心地看向她。
因为一次争吵,蒋茗芳在盛怒下跳下机车扬长而去,男友为了追她被对向疾驶而来的轿车迎面撞上,她的背影成了他眼中最后的画面。
「茗芳……」她张口想安慰又讪讪地合上。
蒋茗芳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是想提醒你,或许你也注意到了,沈博洋的精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柳沁雅一直强装的漠然让她的这段话给摧毁了。她痛苦得据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感觉自己就要被两股背道而驰的巨大力量给撕裂。
她知道自己爱他,而他也爱她,但是,她并不天真。
她的存在是父亲与阿姨婚姻中的阴影,即使她小心地不让自己变成阿姨与父亲争吵的借口,但是,这个阴影仍旧转变成一道消不掉的丑陋疤痕,二十多年来,大家都痛苦地维持完整家庭的假象。
她宁可保留此刻这份爱的感觉,也不要面对未来两人变调的婚姻,她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
但是,她却无法撼动沈博洋的执着。
玻璃门上的风钤晃动,提醒柳沁雅,她面对的是一个不达目的绝不退缩的男人,这种胶着的状态,究竟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