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答允,朱老爹兴奋的模样让她又是一阵椎心刺痛。
亲人就是亲人,血浓於水,是什么人或什么事都不能代替的啊……
丝竹喜乐吹打声远远地传来,惊醒了他俩的思绪。
玉洁脸色越发苍白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惨然地瞥了朱老爹一眼。
花轿来了!
朱老爹对她始终有著深深的歉意和内疚,他惊跳了起来,讷讷地道:「呃,花……花轿快到了。」
她点点头,心乱欲碎。
此去前途茫茫,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她不知道,也无能为力且束手无策。
玉洁仰头看著蓝蓝的天,云多白呀。
倘若今日她是带著深深的爱要嫁入心爱公子的家门,她会有多么喜欢这晴朗的天啊!
只是今日天晴日暖花醺然,对她的心境却像是一种讽刺。
「洁儿丫头,这一切……都拜托你了。」朱老爹尴尬地道:「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我也知道这事很危险,随时都有被拆穿的可能,但是请你体谅我们祖孙俩,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阻止这桩婚事了……」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著他。
「我想甄家是大门大户人家,就算他们发现了也会有度量接受的,毕竟这事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朱老爹越讲越讪然。
玉洁不想去思索事情有多么容易漏馅,也不去想甄家是否真能接受冒牌新娘,她只是觉得……老爹好可怜。
他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在命运的波涛中,试图扭转乾坤,就算姿态难看,私心过重,也都是可以谅解的。
谁不是这世上的棋子?大部分时候为温饱、为名利、为情开而身不由己?
玉洁这么想之後,心也平静了下来。
她凝望著朱老爹惭愧到几乎不敢迎视她的神情,主动地握住他乾瘦的手,温柔地微微一笑,
「老……爹。」她努力地挤出声音。「请……祝我……幸福吧。」
朱老爹接触到她没有怨恙、没有责怪,只有温柔与宽谅的眼神,心头一热,不禁悲从中来,失控地紧紧抱住她。
「洁儿丫头,都是我对不起你啊……没想到你一点都不怪我,还如此谅解我……你有这么好的心肠,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我一定会每天烧香祈祷老天爷庇佑你的。」他放声大哭起来。
她胸口也热热的,眼圈再度红了起来,「老爹……你多……保重。」
「我会的,丫头,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他抹著鼻涕和眼泪,鼻头也红了。「还有,倘若真的瞒不过去了,你还是可以回来这里,老爹的家永远是你的家,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著。」
她含泪点点头,但情知是不可能了。
无论嫁入甄家幸福与否,她都没法子再回到过去,她的胸口注定破了个大洞,再也补不起来了。
公子……忘了我吧,是洁儿狠心断情……
迎亲花轿已经进了月老祠,吹打手音乐甫歇,就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红屏边跑边抓下喜帕,急急叫道:「快快,快换过衣裳。」
就在她们俩换衣的同时,红屏一副施恩的高傲表情道:「我已经打点了我的贴身丫头,她会跟你进甄家门,在拜完堂後就假装生病回乡下,这样既可以避免你们俩相处上的不自然,又可以在我外公那儿装作她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样她日後也避了被责罚的危险。」
「瞧红屏处理得多么圆满啊。」朱老爹忍不住夸证自家的孙女。
玉洁冷眼旁观,心知刘红屏是将一切责任和问题统统推给她了。
日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没有个依靠或见证……她怎么会把自己置入这样的境地里呢?
换好了嫁衣,玉洁戴上了沉重却美丽的凤冠,朱老爹颤抖著手替她盖上红色喜帕,她的眼前登时一片艳艳的红光。
她就这样被迫地带上花轿,心疼如绞,坐在花轿里,摇摇晃晃地被抬向她未知忐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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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拜过天地和高堂後,喜炮燃放得震天价响。
玉洁茫然地坐在柔软的红眠大床上,怎么也控制不了从心底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恐慌。
房里有著喜烛高燃的味道,随著窗外清风徐徐送爽,她惊喜地发现有著浅浅淡淡的荷花清香和水芹花的味道。
好香……好舒服的清甜气息……
就冲著这份雅,甄家少爷不至於太蛮横粗暴吧?她躁乱紧张的心被这花香味抚平了不少。
其实,她一直很怀疑那越传越离谱的谣言,今晚她就可以揭开传说中神秘粗莽的甄家少爷面纱……
只是她依旧难掩心头的忐忑和痛苦。
就算甄家少爷英俊非凡,性情温和又如何?她的心早已暗许了公子,就算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依旧补不了她空荡荡的心房。
她想哭,却拚命摇头告诉自己:从今以後还是要靠自己了,不许哭,不许脆弱!
屋里好静,有著酒菜的食物香味。
今天一整天玉洁紧张得什么都吃不下,直到现在,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突然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
她得在这儿坐到什么时候呢?
对於新娘子在新婚之夜该做些什么,她是茫茫然然的。她娘很早就出家了,这些年来的颠沛流离,也从没有人教过她女儿家成为新妇的常识。
所以她一直想著,究竟什么时候新郎才会进洞房,揭开她的喜帕,与她喝交杯酒,结束这一切……至少可以让她稍微喝点水,吃几口菜填填肚子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年轻男孩的声音蓦地响起,差点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少夫人,少爷要如意来跟你说一声,他今晚有事,会在书房歇息,请少夫人吃完酒菜後休息,明儿个好早起跟老爷请安。」
玉洁一怔,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出口,可受迫於粗哑难听的嗓音,只能傻傻地站著,半句也问不出来。
不过她心头有一丝如释重负。
那个名叫如意的小男仆很是善良亲切,他没有传完话後就走人,反而摸了摸头,讪讪地道:「呃,少夫人……我想少爷可能是被灌酒灌得太厉害了,怕一身酒臭味熏了你,所以才会……不进房来的,少爷平常最是体恤人了,他很好很好的,只是比较不爱说话,长相又威武,看起来像是很凶……不过他跟外头谣传的完全不一样,是真的,如意在这儿拍胸脯跟你保证。」
听著小男仆结结巴巴的解释,玉洁一颗慌乱的心至此已经完全被抚静了。
有这样可爱好心肠的仆人,他的主人还会坏到哪里去呢?
她拉下头上的喜帕,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对著站在苏绣屏风旁的清秀小男仆微微一笑,感激地点了点头。
少夫人长得好好看呀!
如意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露出稚气和惊艳的笑容道:「少夫人,你真美!哎呀,少爷喝醉酒真可惜,没能见到你这么美的模样……不过不打紧,漂亮的人儿就算荆钗布裙也是很美的,根本不需要脂粉矫饰,这是少爷说的,很有道理对不对?」
她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再点点头,心下难掩对这位少爷的好奇与激赏。
听起来甄家少爷是个很有内涵有思想的男子,怎么外头谣言会传得如此夸张难听呢?
如果她的能够陪伴在这样的一个男人身旁,也是一种幸福吧?
只是当她想起「公子」的容貌谈笑时,胸口却是一阵难忍的疼痛——不可能会幸福了,她的心早缺了个大口,纵有再多的幸福装进来也会漏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