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办法忘掉她脸上浮起甜甜笑靥那令人动容的刹那,他承认,他挺想时时见著她笑了的模样。
玉洁抬起头,看著里头有那么多客人,而且看起来又那么高雅的饭馆,她不禁有一丝怯意。
秦关举步就要踏进,蓦地察觉到她略显僵直的身子。
玉洁的脚像是定在地上生了根,明亮动人的大眼睛带著恳求怯怯地仰望著他,对著他摇了摇头。
「怎么了?」他纳闷。
她伸出自由的手,他极有默契地摊开大掌,让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上写出心事。
这里很贵吧?我还是不进去了,公子,你慢慢吃,我在外头等你。
她望了他突然一沉的表情,心下一揪紧,急忙又写:我不会偷偷撑了船跑掉的,我一定会送公子回城里,你别担心。
秦关一扬浓眉,忍不住低吼道:「谁见鬼的担心这种事?」
她一呆,眼圈蓦地一红,慌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用力晈著下唇强忍泪,不敢让泪水滚出而失态。
他胸口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然後缓缓吐出,极力压低声音和缓道:「对不住,我不是骂你,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临阵退缩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委委屈屈的模样。」
他最想见她一扫眉宇间的怯色,大欢大笑,顾盼自得。她脸上的梨窝天生就像是为嫣然而生,眼波流转之处灿烂生动,有自然清新之气,为什么总是要将这些活生生打压了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小家子气,这么处处配不上你的。她泪汪汪地在他手心里写著。
只是她没办法忘记自己的身分,她一直提醒著自己,不让自己失了规炬……她已经孑然一身了,剩下的只有骨气和自尊自重的原则,什么样的身分就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她又怎么能逾越呢?
她怕极了被人轻蔑,冷冷地抛下一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到那时,岂不是更难堪吗?
秦关低头俯视著她泪眼迷蒙的神情,心已经软瘫成了一汪清水,再也没有办法对她稍稍大声了。
他温柔地搭握住她的双肩,真挚地道:「我说过,你我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的道理,除非你不屑跟我这个人称莽夫的人一同吃饭。」
莽夫?
她倏地抬头,小脸茫然又愤慨。他在说什么呀?他怎么会是莽夫呢?他是个天大地大的大好人啊!
玉洁想也不想地匆匆抓过他的手掌,在上面写著:谁说你是莽夫?你并不是莽夫,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好心,也最温柔的人了,那些说你是莽夫的太坏太坏了,他们一定是见不得你好,所以才这样欺负你,胡乱诬赖你。
秦关不过是稍稍一提,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愤气恼,小脸被怒火燃亮了起来,乌黑的双眸也显得分外明亮闪动。
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严正捍卫过,尤其对方还是个小女人。
这种滋味实在太新奇也太美好了,以至於秦关飘飘然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几乎是有些醺然欲醉,激动地握住她的小手,「你……你真这么觉得?」
玉洁郑重地点头,还是很生气,努力挣脱了他的手,又捉起他的手掌写著:是谁说的?我替你跟他们说。
「你要怎么帮我说呢?」他太高兴了,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她一愣,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与失落。
秦关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毒哑了,他满是歉意地道:「对不住,我又失言了,我并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只是兴奋过了头,因为我很高兴你为我打抱不平。」
她的眼儿又亮了起来,满眼热切地看著他。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他笑了起来,浑厚的笑声听在她耳里如同天上仙乐,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跟著傻傻笑了起来。
「为了这一点,就值得我们浮一大白。」他一把揽过她的肩头,难得如此开怀,笑道:「走吧,我们进去好吃好喝好好聊。」
玉洁就这样红著脸,满心热烘烘地被他给「揽」进小晴院里去了。
什么身分、什么顾虑、什么矜持,这一瞬眼间仿佛再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非常、非常开心。
玉洁突然觉得无比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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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刘员外大宅
「外公,人家不嫁,就是不嫁嘛!」
一名柳眉杏眼,身段玲珑却举止粗俗的女子,站在金碧辉煌、满屋字画古董的大厅里,恨恨地跺脚擦腰,对著一名瘦高白眉老者发火。
刘员外手上的汉玉扳指大得像是只官印,他习惯性地转著扳指,不悦地瞪著被宠坏的外孙女,「红屏,你也十八了,还是这么毛躁粗鲁,目无长上,跟外公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刘红屏俏鼻一皱,一扭小蛮腰,「我不管,外公,难道你不疼我了吗?怎么忍心把我嫁给那个可怕的甄家莽夫,万一我要给他打死了呢?」
「红屏,你听外公说——」
「我不听不听,反正外公只是想把我当成货品卖给甄家,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猛跺著脚,口不择言地道:「人家是卖女求荣,你是卖孙女求富贵!」
「住口!」刘员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地大吼,手上的扳指差点拍碎在案头。「你爹就是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吗?成什么体统?简直跟个疯婆子没两样,你懂个什么屁?敢这样教训外公?」
红屏心一惊,畏缩了下,最後还是忍不住委屈地一扁嘴,「外公……人家……人家不是有心的,实在是著急呀……外公,你平常最疼我的,怎么忍心让我嫁进甄家那个龙潭虎穴呢?」
刘员外看著娇美刁蛮的外孙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满腔的怒火随即被挫败感打散了。
他又何尝愿意让刘家唯一的血脉嫁进甄家?可是他近两年大手笔投资经营挖金矿和人参买卖都失败,非但落了个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现下的刘家只剩下个空壳子,若他没有找到足够的资金回补,债主一旦风闻他刘家败了,必定会争相涌来讨债,到时候别说这满屋子心爱的古董和字画了,就连他这把老骨头都会被拆得一乾二净。
光想到那副景象就令他从骨子里泛寒,所以事到如今,他也只好鎚而走险,忍痛走这步险棋了。
甄家富可倾城,光是聘金就可以挽救他於颓势中,到时候别说债务得以摆平了,甚至刘家都可以东山再起。何况跟甄家联烟,将来可以得到的好处简直说不尽,光是打著甄家亲家的名号,就可以横行南十二省,和各家大商号往来交易也没问题。
光是想就已经教他热血沸腾了,刘员外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的。
「如果你真的不嫁甄家少爷,那没关系,要不卑家,或是艾家都可以,总之你三个当中选一个。」刘员外坚持地道:「别说外公不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啊!」
红屏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闻言又气得涨红脸,跺超脚来。「外公,这三家我都不要!一个是爱打老婆的丑八怪,一个是娘娘腔的兔二爷,一个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我又不是没人要,也不是倒了八辈子楣,惨到必须嫁给他们当中的一个!」
刘员外脸色一沉,「你说那是什么鬼话?什么叫倒了八辈子楣?这三家随便哪家的少爷将来都会继承庞大家产和全国知名的掏金商号,你若能成为其中一家的少奶奶,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让你坐著吃、躺著吃,起码八代都不用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