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问道:「对了,你哥是在哪里工作的啊?赶回家不会很久吧?我怕饭菜冷掉了。」
「我哥他在『德盛金控』工作,是里面的总经理。」
「金控?喔喔,听起来就粉恐怖。」晓舟俏皮地吐吐舌头。「你哥从事的,刚好是我最害怕的工作。我超害怕数字的,一堆数字加起来可以让我莫名头痛。念书时,我的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毕业后也很怕去银行办事,总觉得银行要求我填写的表格都是火星文,我完全看不懂,雾煞煞一片。我常常觉得,可以在银行工作的人,大脑组织一定异于常人。」
晓舟的朋友中,从来没有人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说实话,她觉得自己跟那类人肯定也合不来,就好象北极与南极一样,天生就不对盘。
苹苹笑了。「我哥跟你刚好相反耶!他好象是天生的数字天才,数理观念一 流。念高中时,他还代表台湾到日本参加过国际数理奥林匹亚竞赛,在全球七十几个国家、三百多个学生中,勇夺个人和团队的金牌——啊!」说得正开心之际,手上的气球却因扭转的力道太强,「啵」一声破了。
「好可怕喔!」苹苹被爆破声吓到,整个人跳到一边。「吓死人了,我很害怕气球破掉的声音。虽然最近常常在花店帮忙绑造型气球,不过,我还是无法克服这种恐惧感。」
晓舟哈哈大笑。「瞧你,吓得脸都发白了!哪有这么恐怖啊?只不过是一个气球嘛,破掉就破掉,又不是瓦斯爆炸,有啥好怕的?没关系啦,既然你怕,那你去检查看看花朵有没有枯萎,气球交给我绑就行了。」
「喔,好。」苹苹应着,突然,一个遥远又模糊的画面掠过脑海。她记得,大哥好象也很怕气球破掉的声音……小时候,有一次邻居的小孩恶作剧地拿了一堆气球,故意在哥哥面前刺破,当时还惹得哥哥大发雷霆,狠狠地跟对方打了一架,把对方打到鼻青脸肿。
苹苹越想越不安,哥现在还会怕气球吗?呃……应该不会吧?都经过那么多年了,他应该早就克服那份恐惧了……吧?
「大功告成!」晓舟手脚俐落地绑好许多气球,将它们一一装饰在花丛中。「好,全部OK啦!苹苹,那我就先离开了,待会儿你们兄妹俩好好地吃个饭,玩得开心点。」
苹苹连忙拉住她。「晓舟,你不要走啦,留下来一起吃饭嘛,你陪我忙了一整个下午,一手包办所有的布置工作,还帮我一起煮菜,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跟我们一起吃晚餐嘛,人多才热闹啊!我跟我哥的朋友不熟,无法邀请他的好友来家里为他庆生,只有我们兄妹两人,感觉很孤单呢!」
晓舟很犹豫。「这不好吧?你们兄妹俩团聚,我一个外人杵在一旁……」
「你才不是外人呢!你是我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留下来嘛,我——」苹苹还想说什么,却耳尖地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她眼睛蓦地一亮。「我哥回来了!」
「真的?」晓舟也感染了她的兴奋。「快快,快把室内的灯全部关掉!你要躲在黑暗中,给他一个惊喜!」
「好!」
*
站在自家大门口,敖震邦掏出钥匙想开门,另一手下意识地揉揉眉心。好累,这一阵子他都持续加班,每天早出晚归,平均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而已,沉重的压力仿佛怪兽般盘据在他的肩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早点回家也好,他打算跟苹苹好好吃个饭,关心一下她的生活近况,顺便提醒她家里经济无虞,可别为了打工而耽误学业。然后,他要好好泡个澡,今晚提早就寝,睡个好觉,明天才能精神饱满地继续冲刺。
钥匙转了两圈后,门开了,迎接他的,却是一室黑暗。
他很困惑。「奇怪,苹苹刚才是用家里的电话打给我的,她应该在家啊!怎么没开灯呢?」
提着公文包,敖震邦走入室内,顺手关上大门,摸索地找寻电灯开关。
还没按下电灯开关,他的鼻子就敏锐地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那味道越来越浓,似乎充斥了整个屋内,并来势汹汹地袭击他的鼻端、他的脑门!难不成是……
花?!
糟糕!
还来不及喊糟,黑漆漆的屋内突然燃起一点又一点的光线,原来是盏盏香水腊烛,升高的温度使得玫瑰花香更加浓郁,飘散得也更怏了。
「哥,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敖苹苹手持玫瑰烛台,从一片花海中缓缓走出,腼腆的脸蛋上漾着兴奋,还有浓浓的祝福。
「苹苹?」敖震邦傻眼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心底的警钤却尖锐地响起。糟糟糟!好恐怖、好恐怖,这实在太恐怖了!
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玫瑰花?一簇又一簇的花海几乎将整个客厅完全淹没,玫瑰大军甚至蔓延到厨房还有他的房间!每一朵玫瑰都幻化成了恶鬼的脸,宛如洪水般攻城掠地,无所不在,让他无处可逃!
该死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最大的克星就是花!
他怕花粉,因为花粉会引发他的荨麻疹宿疾,这也是他从来不买花回家的原因,难道苹苹不知道吗?
苹苹唱完生日快乐歌后,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大哥,祝你二十六岁生日快乐!我准备了蛋糕还有丰盛的晚餐喔!这是我准备的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她拿出一个绑上精美缎带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支MONT BLANC(万宝龙)的钢笔,她知道哥哥最喜欢这个品牌的笔。
「哥,我们先开香槟庆祝吧!」苹苹兴致高昂地打开一瓶香槟,「啵」的一声,软木塞冲向天花板,白色的气泡争先恐后地窜出。音响流泄出热情的舞曲,欢乐的气氛high到最高点。
苹苹一脸快乐的表情,但身为寿星的敖震邦却满头大汗,甚至连额际都开始渗出冷汗,脸色也寸寸发白。好恐怖,为什么连礼物上面都绑有一朵玫瑰花?啊——救命、救命啊——
他的鼻子好痒,玫瑰的芳香还有悄悄抖落的花粉让他身体的过敏记忆启动了,他全身的毛孔都开始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发痒,连喉咙也痒了起来,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完蛋了,他知道到达极限,他的荨麻疹要发作了,
敖震邦的脸色忽青忽白,艰困地挤出一句话。「把花……拿走……哈啾——」他打了个大喷嚏。
苹苹看出他的不对劲,赶紧放下手里的香槟。「哥,你怎么了?」奇怪,她这么精心地准备一切,又是鲜花,又是蛋糕和礼物,还有香槟助兴,哥不高兴、不觉得惊喜吗?瞧他惨白的脸,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
「花……快拿走……」敖震邦脑门发晕,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好恐怖,无所不在的玫瑰花香和花粉快把他逼疯了!「哈啾、哈啾、哈啾——」又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苹苹慌了,她从没见过脸色如此灰败的哥哥,他看起来好痛苦。
这时,躲在暗处负责点香水腊烛的晓舟也看出状况不对,还来不及跳出来帮助苹苹,另一个惨剧又发生了。
由于整个室内都是花香和花粉的味道,为了呼吸新鲜空气,敖震邦脚步踉跄地想逃到外面,可却没料到他居然踩到搁在茶几边的一串小气球,霎时,只听到此起彼落的气球爆破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