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观察着她的观察,礼貌地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瑞恩把纸箱放在小吧台上,一一取出珍珠锅和五、六碟的小菜,沉静的神情有一丝微讶。“你给我送来很多食物,我不确定我吃得完。”
“我不介意坐下来跟你一起把稀饭吃光光。”她话一脱口,猛然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呃,惨了。”
她盯第二句话比她的第一句话更令他好奇,“为什么惨了?”
夏红喘了喘气,空白一片的脑袋实在很难编出什么好听的理由,她只好照实说:“因为我对你有企图……不过……其实我并不想一开始就表达得那么明显的。”
“企图?”他重复,眉毛一扬。
以东方女孩子来说,她并不算娇小,约莫一百六十七公分的身高,虽然和一百八十几公分的他比起来,还是显得很矮小。
匀称纤瘦的身材裹着一件上头写著“Smile”的浅蓝色T恤和一条褪色的牛仔裤,露出的白净秀气脚丫穿着一双中性的凉鞋,长及肩膀的黑直头发有一些紊乱,俏皮地垂落在她的颊边。
严苛来说,她并不是美女,却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清秀脸庞,一双杏眼晶亮而温暖,还释放着某种随性的光彩……
瑞恩并没有被她眼中那抹动人的光彩打动…
对他来讲,她就跟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世上曾经有过一个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女子,但她已经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从此他的眼睛里就再也看不进任何女人。
夏红知道自己莽撞又粗枝大叶,话一脱口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可是她向来明人不做暗事,就算要设计他,也得让他知道凶手是谁啊。
“对,有企图。”她的嘴唇不争气地发抖,只好藉由拿碗和舀五谷粥的动作来掩饰,只可惜不时发出碰撞声的碗筷出卖了她。
为什么他只是莫测高深地站在那里,用那双深邃的棕眸凝视着她,害她连喘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喘了?
瑞恩眯起眼睛,“是要取我的命?”
这是他最常遇到的企图。
她吓了一跳,怔怔地瞥了他一眼,“啊?没有啦、没有啦,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又不是变态杀手。”
“你的确不像。”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她。
“我说的企图是……”夏红突然别扭了起来,“嗯,咳,就是……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将看起来嫣红翠绿的小菜一一摆好,又盛了碗五谷粥,递了双筷子给他时,他竟然很自然地接过来,好像他们俩之间重复这个有默契的动作有段时日。
瑞恩压抑下陌生的困扰感,针对她的问题思索,回答,“你想追求我?”
她尴尬地咧嘴一笑,不过还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对啊。”
早点认清事实真相和下场,对他有好没坏。
她回答得这样爽快,倒教瑞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以前遇过的主动追求者大部分精明能干美丽,否则就是美艳性感动人,她们的追求充满了浓浓的性暗示和情欲的渴望,想要猎取他这个略有势力,且拥有家族庞大遗产的猎物。
但是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很单纯,口里说着想追求他的话,却没有任何暗示暧昧或贪婪。
她说得好像是要来他家修理水管那般光明正大。
“为什么?”他吃了一口带着淡淡谷米天然香气的粥,霎时脾胃和闷塞的胸臆豁然间大开,他难掩惊异地道:“这个真好吃。”
“谢谢,曾家粥品的独门秘方哟。”她笑眯了眼,很高兴他喜欢,接续他的问题道:“为什么?嗯,原因很复杂耶,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想算计你就够了。”
他哑然失笑。
还有人会在算计别人前先通知一声的?
她的神情光明磊落,实在跟她的话很难做连结。
夹了几筷子的各色小菜,他再度惊喜地发现它们尝起来和看起来一样美味。
“你想算计我,不必让我知道为什么吗?”他再夹一筷子香菇入口,鲜美的滋味让他情不自禁微笑,“这叫什么名字?很好吃。”
“香菇,我觉得它的味道和咬劲比蘑菇更丰富也更有层次感。”她得意洋洋地做着介绍。
这种描写比评的话可是从日本漫画“将太的寿司”学来的,嘿。
“香菇。”他绶缓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拍着手,大笑道:“对,你真厉害,发音很标准呢。”
“谢谢。”他微微一惊。
为什么今晚的他一反平常的防备和警戒,没有在她面前竖立起高高的铁墙和穿上厚厚的盔甲?反而近乎放松地和她对话。
夏红没有察觉他的思绪,笑咪咪地道:“其实我会垂涎你也是逼不得已的,说来话长啊。”
她的态度和语气太光明正大了,就像灿烂的阳光一样,令人很难对她生起一丝丝反感或是怀疑与厌恶。
也许是他真的寂寞太久了,每天工作完回到家,面对着寂静的房子,有时候他会打开电视看球赛转播,让热闹的声响和刺激的比赛过程稍稍分担一些寂寥和凝重的孤独。
但最常做的是,他索性把休息时间也投入工作中,厚厚的报告,需要抽丝剥茧的线索,暧昧未明真假难分的证据……直到疲惫的睡意袭来,然后倒下,一夜无梦。
隔天起床,继续投入工作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今晚,他异常地感觉到寂寞与安静已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痛苦,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而此刻大剌剌坐在他面前,咧着嘴对他微笑的女子。却简简单单就把他所有的寂寥一扫而空。
“说来话长吗?”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今晚真的不想再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我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听。”
夏红瞪大眼,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你是说真的?”
不把她赶走,还要耐心地给她一整晚的时间细说从头?
她一定是紧张到产生妄想症了。
夏红二话不说地抓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嫩嫩的脸颊边,坚定地道:“来。”
他瞪着她,“嗯?”
“捏。”她豪爽地道。
“捏?”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事实。
“别管那么多,你捏下去就是了。”她很坚持。
瑞恩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只是从善如流地捏了下她的脸颊。
她的肌肤好细致……他失神了一瞬。
“啊噢。”她低低痛叫一声。
他一震,连忙松开手,“你还好吗?我太用力了吗?对不起,我以为我有控制住力气……”
她摇摇头,又笑起来,“没有,你这样捏得好,嗯,我可以确定我不是在作梦了。”
“你要我捏你就是要确定自己没作梦?”他还以为现实生活里的正常人不会这么做的,这不是电影或电视里过度戏剧化的人物才会做的事吗?
夏红笑得好开心,“对啊。”
他盯着她傻气的笑容,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笑出声,胸口奇异地一荡,一股热浪暖暖地弥漫开来。
不过她再笨也知道千万不能提醒他,否则万一他又恢复原来的酷样,那就前功尽弃。
看他这么开心,她继续耍白痴搞笑,“你没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灵得很哪,一招下去,保证耳聪目明。”
他扶着额角低低笑着,肩膀微微轻颤,浑厚诱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夏红痴痴地望着他,胸口好像有一只蝴蝶轻飘飘地拍动着翅膀,在心房处鼓噪旋飞着,然后……然后又害她呼吸不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