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透露太多了。老天,她今天是怎麽了?竟然忘记父母的教诲,对一个陌生人挖心掏肺?
见她脸上出现一抹防御之色,杜渐看出她又退回高耸的心墙里,连忙道:「我也是。」
她愣了一下,「什麽?」
他微微一笑,「我也有过无力感,也有过职业倦怠症,我甚至有一度想要抛下一切到欧洲流浪。」
她惊异地看著他深沉黑亮的眼眸,「是吗?」
「是,可是每当我准备打谇呈报告,案子又进来了,看著无辜、沉冤待雪的受害者躺在冰冷的陈尸地点,我愤怒与渴望追缉到凶手的血液又沸腾起来,知道我不能就此撒手不管。氐说到这里,他轻吁了日气,「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种内心交战的滋味,连社维他们也不曾。」
他居然和她在车上分享起心事,这种滋味挺……好的。
她总算觉得心底好过了些,他的坦白相告让她不再自觉愚蠢了。
「我也有相同的感受。虽然我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混乱,但是我怎麽也没有办法抛下我的工作。」
就算累惨了,心底倦透了,她依然会撑著最後一日气做到该画的责任。
[介意告诉我吗?」
「介意!」她答得非常快,满脸戒慎。
杜渐轻踩油门,跟随前头的车子缓缓移动,车内的音乐转成温凄惆怅的「杨朵」,凄美的小提琴声流泄在车里。
她就像一把红色小提琴,美妙高雅特殊,琴音幽扬宽广,琴身却脆弱易伤,虽然她将自己伪装得非常坚强。
「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深沉的能量,有的吸引来单纯,有的吸引来沉重,但是无论简单抑或是复杂,学会适时放下,才是长久之道。」他温柔地说。
「生命中有很多东西,不是你想放就放得掉的。」任冰幽幽回道,「而且总是来得措手不及。」
「我承认。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昨日青丝仍满头,今夕华白似暮雪。烦恼的事情永远比你该做的事情还多,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一次活在一个世界,一次做好一件事,其他的都看开、看淡吧,背得动就背,背不动就放,压死了自己就什麽都做不了了。」
她瞪大美丽的吝眸,有些诠异,「这不太像你会说的话。」她印象中的杜渐是个高傲出色,坚毅果敢的警官,能力卓绝超强,无论多艰难的案子到他手中总能顺利侦破。
她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冷笑问,罪犯手到擒来」的狠角色。
天知道他竟然会抱持著这种近乎禅学的心态和意境为人行事?
人是多面化的,她总算相信这一点了。
「我以为我看起来已经很与世无争了,难道不像吗?」他轻挑眉的问,见她猛摇头,他不禁笑了起来。
任冰被他唇畔那抹好看的笑容揪扯了下心。
她低下头来,突然觉得害怕一种惶恐无知又渴望的害怕,她搞不懂壅塞在心头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的感觉是什麽,但是本能感觉到危险。
小提琴声缭绕在车里,如泣如诉,她不能自己地陷入了异常感怀的心绪里。
第五章
直到车子驶向一条并非通往她家的道路时,任冰这才回过神。
「这里是哪里?」透过初降的夜幕,她隐约可见车子驶近一楝花园洋房。
只见典雅的洋房内透出温暖晕黄的灯光,她像自冰天雪地跋涉而来的旅人,痴痴地望著屋内的温馨气息。
「我想天色也不早了,你一定又饿又累,不如到舍下吃个便饭再回去吧。」
「什麽?你把我载到你家来?!」她忍不住提高声音。
「没错。」杜渐开门下车,绕到另一侧想为她开门。
老天!
任冰连忙自己开门下车,有些酒豫的说:「长官,这样不太好吧?我并不认识……」
「我母亲煮得一手好菜,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盼望儿子能够带女朋友回家品尝。」他轻笑道。
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再认真不过。
「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她从来没有到过别人家里吃过饭,尤其又是在这麽突然的情况下。
天,她该怎麽称呼他的家人?
她往後退了一步,「呃,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他明亮的眸子在暮色里显得更加深邃迷人,还来不及说话,大门已打开,一股欢乐温馨的气氛流泄出来。
一个高高瘦瘦,英俊开朗的年轻男人跑了出来,对著他们笑道:「大哥,快快快,正等著你切蛋糕呢!咦,这位是……我的天啊!妈!老妈,你会乐疯的……大哥带一个女孩子回家来了!」
任冰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而且门口突然冲出一票人,直朝她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两鬓微白,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在任冰还未搞清楚情况前,她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真是高兴极了,原先我还以为这辈子是儿不到阿渐带女朋友回来呢。」杜母咧嘴惊喜笑道。「可怜的孩子,怎麽瘦成这样?一定是阿渐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对?来来来,快进来吃饭,让伯母替你补补。」
任冰有些慌乱地望了杜渐一眼。
杜渐眼底有一抹难得的尴尬之色,他轻咳了一声,声音低沉道:「妈,你吓到人家了,她是我的部属,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先别急著对我兴师问罪——」
「你这愣头青!」杜母冲口骂道,「就是不晓得怎麽照顾女孩子,所以才会到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是个王老五。这个女孩儿这麽好,你再搞砸,我一定拧掉你的头,真是气死我了,一点都不像我的儿子。」
闻言,任冰只觉羞窘不已,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来,咱们快进去,大家都等著你们吃饭呢!」
「杜伯母,我不能打扰你们家庭聚会。」任冰尽管心动,仍是出声婉拒了。
杜母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背,亲热道:「傻丫头,说什麽打扰不打扰,肚子饿了吧?今天做的都是我的拿手好菜,梨子和丁丁也爱吃,你一定要捧捧场,我做了满满一桌呢!」
梨子?丁丁?
虽然一头雾水,但任冰仍旧被她的热情融化了,「伯母,谢谢你,但是我……」
一个大腹便便,容貌秀丽的少妇走了过来,微笑道:「你好,我是严玉梨,老二社维的妻子。今天是大哥的生日,很高兴你过来跟我们一道庆祝,快点进来吧。」
她就是杜维的妻子。任冰凝视著她,唇畔不禁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你好,我是任冰。」她看著孕味十足,散发著幸福光彩的玉梨,忍不住关心地问:一几个月了?」
「八个月……」
「小梨子!」」名高大汉子突然冲出来,口里喳呼著,「你挺著大肚子挤在这里做什麽?当心我们的女儿——」
「儿子!」玉梨和杜母异日同声截口道。
杜维一脸保护地箍住妻子的腰,略显不悦道:「你竟然没等我扶就自己走下楼,你……」
玉梨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地对任冰说:「唉,自从他知道我怀孕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搞得我也快疯了。」
任冰想笑,却不禁羡慕道:「他是个好丈夫,你是幸福的。」
「说得也是。」王梨甜甜笑了,她朝她挤眉弄眼,促狭道:「你呢?也差不多了吧?」
任冰小脸莫名地滚烫起来,「不,你们都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杜队长的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属下。」